第 4 章(修)
梦里是江南的雨,连绵不断地一直下着,画舫桥廊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积了水,雨滴如断线白玉珠,落在水洼上,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的趋势,她被困在其中,怎么也走不出去。
有人撑着油纸伞,急匆匆地走过来,手指细长白皙,淡青色的长衫袖口沾了墨迹,掌心一处红痣,轻轻抵在江兰若的脸侧,没有温度,只有潮湿和寒凉。
油纸伞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嘴唇张和,连嗓音也是从云层中传过来的,染了雨水的湿润,模糊不清:“阿若……”
……
江兰若在梦中也皱着眉,眼角不由得落下一滴泪,顺着脸颊自脖颈滑落,在锁骨窝处积成一汪水坑。
身边声音逐渐清晰,飞鸿阁的香火气息缠绕着她,浅浅地在她身旁留下浓厚的一笔,又飘飘荡荡地散成一缕青烟,于空中消逝。
江兰若慢慢睁开眼,却只睁开了一半,恍惚见着这是在飞鸿阁的偏堂,重又闭上了双眼。
晕血的昏迷只是短暂性的,有人将她轻柔抱起,坚硬的盔甲抵在身侧,俱是有感觉的。直到那人将她放到了榻上,天旋地转加之多日的睡眠不足和食欲不振,她才昏睡过去。
不知现如今是几时,江兰若闭着眼不愿醒来,又好似于梦中不愿脱身一般。
“醒了?”
声音猛地在房中炸开,比梦中清晰千分万分。
江兰若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睁开眼,只见有一人环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身上的盔甲早已卸去,一身赤红衣衫上绣着张扬的云纹,这人大概没什么掩饰的心思,一概野心和张狂全然展示给他人,若不是不合规,恐怕四爪金蟒也要往上绣上一绣的。
这样仰视的角度明明是一个人最不堪的角度,霍元卿却丝毫不受影响,单边眉毛挑起来,眼睫低垂着,眼尾肆意地扬起,鼻梁高挺轮廓立体,嘴唇未涂口脂却已足够艳红。
满京城谁人都知道,霍家的小将军自小没了娘,又和霍老将军不对付,没人管教性格暴戾,仗着是太子的伴读又有圣上的宠爱,荒淫无度。
夜半婴儿啼哭不已时,只消报上霍元卿的名号,问题便迎刃而解。
此时这传闻中的活阎王只抿着唇,俯视着江兰若。
江兰若缓缓起身,将歪了的簪子扶正,一张巴掌大的脸从被中露出来,下巴上的指痕直直撞进霍元卿的眼中。
他皱眉,移开了视线。
“将军怎么样了?”江兰若整理好情绪,又是装出一副急切样子关心着。
霍元卿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关心他?”
江兰若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舔了下嘴唇道:“将军……”
她素来聪明,可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江兰若既然已经毫无选择地嫁给了霍清永,作为他的妻子,自然是要关心一句,不然传出去是什么话。
然而若是真答上这么一句,恐怕霍元卿这个拳脚将军下一刻又会捏上自己的下巴了。
秀云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脸给弄好,若是再来这么一遭,那孩子得多心疼。
江兰若叹口气,做出一副柔弱样子。
她记得,有人教她,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垂下脸,叹气便好。
果然,霍元卿见了她这样子立马噤了声,拳头攥紧,眸中意味不明。
他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掩在了心里,只甩着衣尾走了。
江兰若看着他几乎顶到门框上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色已然浓重似墨,飞鸿阁院中养着的两只鹦鹉也不叫了,只扑扇着翅膀来回飞。
江兰若撑着身子,想着总归是要去主屋看一眼的。
秀云正从主屋的方向快步走过来,见她醒了很是欣喜,问了两句说是将军也刚醒,吵着要见她。
江兰若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小声说:“能帮我重新簪一下吗,好秀云……”
秀云忙活着把她的衣服整理好,又拆了她的头发重新挽,口中还一刻不停地嘱咐。
“夫人晕血怎么也不离着远些,若不是小将军接了您一下,恐怕您就直接后脑着地了,那时就不止是睡一整个白日这么简单了。”
“将军有事自然有大夫有太医,不成还有院里的小厮,夫人您也不顾及自己,太医瞧完将军来瞧您,说您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自打嫁来将军府,您瘦的都要不成样子了。”秀云把簪子插进她的发髻中,“您……您也记挂着自己点儿。”
江兰若被她这话说的心中暖洋洋的,打心里扯出个笑容,眼角眉梢都是甜意,“我省得了,秀云姐姐。”
她今年二十有一,秀云不过二八年纪,被她这句江南软语的姐姐叫的耳根都红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