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

们互相追逐时脚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交错奏响，好好听。

小满今天没有管这些孩子叫“小满”。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叫她小满，但她不能叫别人小满。

家里，一个脑后放着黑色馒头的阿姨正坐在沙发上。小满眼前的那些孩子跑远的时候，她就会回头偷偷看那个阿姨一眼。

阿姨注意到她，弯唇朝她笑笑。

小满也朝阿姨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爸爸做了好几道菜，放到茶几上。

最后，他摘下围裙，跟那个阿姨说：“你稍等一下，我给我女儿弄一碗饭。”

爸爸把米饭舀到她的荷花碗里，又舀了一勺西红柿鸡蛋汤，搅拌过后和着勺子一起递给门口的小满。

小满低头，看着上面绿色的小葱，没有伸手去接。

她讨厌这个，吃了就会呕吐。

两人僵持着，在阿姨的注视下。

过了一会儿，爸爸又说：“可能她今天不想吃鸡蛋，我给她重做一份。”

话不是对小满说的，是给阿姨说的。

“你做爸爸还挺有耐心的。”

爸爸不好意思地挠头，又拿着碗回去，把那碗泡饭倒进自己碗里。

第二次端到小满面前的，是跟昨天一样的酱油拌饭。

“这个总吃了吧，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

小满回想起昨晚嘴里咸腥的味道，捂着嘴吐了起来。

这次，爸爸的脸色变了。

他重重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去橱柜里拿了一盒饼干塞给小满。

“不想吃饭就吃饼干。”

小满拿着饼干在门口，一会儿假装舔一下，一会儿假装舔一下。她也不喜欢吃饼干。

终于，在爸爸地四次望过来，她手里的饼干还是完整的时候，他走了过来。

“小满，连饼干也不想吃吗？”

小满没说话。

她看了一眼阿姨，又看了眼饼干。

手里的饼干被爸爸夺走。

“来，爸爸喂你吃好不好？”

小满不想吃，她仰着头不再看饼干，似乎只要她不看，饼干就不在那里。

“张嘴。”爸爸掰碎已经软掉的饼干，递在小满嘴唇前。

小满还是不看饼干。

爸爸的饼干总是拆开的，小满看到有长着翅膀的黑色虫子爬过，她想：吃下去会死。

下一秒，一道强烈的力量冲破了小满的嘴唇。湿润的饼干被强硬地塞进小满的嘴里，小满往外吐，又被塞进嘴里。

而那股力量似乎被激怒，越来越用力，小满又一次把饼干吐出去时，感受到嘴里混满咸腥和铁锈味道。

小满耳朵轰鸣。

原本还笑着的阿姨突然放下碗叫出了声，拿起沙发上的包包越过小满往外跑。

“啊！”

“疯子！”

“明明是个疯子。”

小满看着阿姨跑走的背影，看到她脑后的黑色馒头松垮下来，原来是头发。

小满想起，昨天的动画片里，小狗也吐了食物，所以怪兽发狂，不断扇小狗的巴掌。

-

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洪城发了大水。

混浊的水从河里涨到岸上，涨到小满去帮爸爸买白菜的地方，涨到爸爸曾经给小满买椰蓉面包的地方，最后淹没了马路，淹没了爸爸那个堆满了棉花被子的店面。

房东婶婶说，小满和爸爸必须马上转移，她可以提供巷子最往里的一个四层小楼的三楼暂时给他们居住。

于是小满看到爸爸在店面里一边哭，一边看那个会吃棉花吐棉花的机器，最后还朝机器踢了一脚。

小满也有点儿不开心，因为她喜欢这个棉花屋子。

爸爸会在把棉花做成被芯，盖最后一层纱网的时候，让小满用毛线在上面做一朵花。她喜欢??玩做毛线花的游戏，

有几次，爸爸带着棉纱口罩用很长很长的尺子弹棉花的时候，小满会躺在榻榻米上听着“嘣、嘣、嘣”的声音睡觉。

但现在，四面都是泥巴做的海。

小满和爸爸必须要走了。

爸爸站在泥巴水里，扶着飘起来的木板。

小满坐在木板上，上面是几个爸爸装的塑料口袋，小满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攥紧，不能让它们掉进水里去。

爸爸在水里推着小满和木板往巷子深处走。

有一条鱼从泥巴水里翻起来，“噗通”一声又掉进水里。

小满兴奋地喊：“爸爸，鱼！”

爸爸不理她。

她又喊：“爸爸，有鱼，‘噗通’。”

小满挥舞着手，把保护袋子的事儿忘记。

爸爸站住不动，大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