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和狗
卢筠清为难地看了看手中的小刀,这是一把裁纸刀,刀片细长轻薄,她只用它裁过纸,却不知该如何挖掉伤口腐肉。
“你这个不行,用我的吧。”
少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来,取掉刀鞘后,刀身呈漂亮的弧形,犹如夜空中的弯月。
即使是在晦暗不明的烛光下,也能看见刀身发出的寒光。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挖,挖地深了,怕伤了它;挖地浅了,又怕不彻底。”
少年没说话,只是蹲下来,一手拿着那把弧形小刀,一手提起了小白的右腿。
大概是畏惧陌生人,小白的腿无力地蹬了一下。
“小白乖,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卢筠清又轻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低声安慰它。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去割伤口的腐肉,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很快就把伤口处理干净。一些灰灰白白的腐肉碎屑掉落在地,他手上也沾染了些,但他看似乎毫不在意。
“好了。”
他提起小白的右腿,又仔细检查了那处伤口,笃定道。
卢筠清立刻把准备好的药粉洒到伤口上,一遍、两遍、三遍,直到药粉把那洞一般的伤口填满,她才停手。
“专治畜生的伤药?”少年盯着她,他一直没什么表情,脸上也脏脏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却让人移不开眼。
“不,这是人用的,我想着人既然能用,狗肯定也行。兽医来不了,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你做得对,若再拖延一晚,这只狗的肚皮都要被钻穿了。”
“剩下的药,能给我吗?”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会,才说出这句话。
“当然,你都拿走吧。”
他帮忙救治了小白,卢筠清十分感激,半包药粉自然乐意奉上。
他接过药粉包,珍而重之地叠好,低头放到怀里。
递药包时,她触碰到他的手指,粗粝而干燥,她低头看去,只见他手上有许多脏污,就连指缝中也有一些污泥。
长兄和次兄的手,都是白皙而修长的,漂亮、干净、柔软,与他完全不同。
“你来这边。”
“干什么?”少年不解。
“给你冲洗手。”卢筠清指指他的手,这双手刚帮小白清理了腐肉,必须立刻清洗一番。
少年犹豫了片刻,然后顺从地伸出手。他比她高半头,需要微微弓起身子,才方便她帮他浇水。
水淋到他手上,他两只手快速地互相搓洗,灰色的水流淌到地上。
冲洗了好几遍,直到用完了所有木桶里的水,卢筠清才停手,只可惜这里没有澡豆和皂角,他这双手真应该彻底清洗一番。
“你等一等,我找找帕子。”
卢筠清直起腰,放下水瓢,正打算去竹篮里找帕子,却被他出声制止。
“不用了。”
他抬起两只手,在身上随意地抹了两把。
其实,在乡下住时,陈仲明和他的小伙伴们也常这么做,但自从来到姑母家,这种行为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但凡饭后不漱口、或者衣服沾上饭粒,都要被次兄训斥,更何况是这种有损贵女做派的事。
她视线向下,看到了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破草鞋,不止草鞋,他的衣服上也有许多补丁,卷起的袖口也破破烂烂的。
衣服明显不合身,大了许多,腰间用一根布带系了起来,更显他腰身细地出奇。
他的两颊也明显地凹进去。
姑母常觉得她在乡下那几年吃尽了苦头,也曾感叹严家家道中落、显赫不再,她不止一次告诉卢筠清,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身边足有四个贴身侍女,可怜卢筠清如今仅有桃叶一个跟在身边。
但跟面前这个少年相比,她们的日子显然说不上差,即便是被樨叶藏在乡下的那几年,卢筠清也从未尝过饥饿的滋味。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再次开口:“你在看什么?”
语气中多了一丝戒备和冷硬。
看着他瘦削的身材,凹陷的两颊,鬼使神差地,卢筠清脱口问道,“你吃饭了吗?”
他用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她,没有说话。明明是十来岁的少年,眼神中却透着凌厉,含有审视意味,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晦暗情绪。
无论是游戏里还是游戏外,她都没见身边人露出过这种不友善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害怕。
就在这时,她听见他的肚子传来一声类似咕噜的响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
两人都愣住了。
一丝潮红漫上他的脸孔,卢筠清猛然想起,竹篮中还有两个糯米团子,是下午桃叶放在里面的。
“给,快吃吧。”
她把两个用竹叶包起的糯米团子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