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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依泪眼朦胧地探出半个脑袋。裴寂站在沙发边上,没穿西装外套,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卡巴拉之轮,不知是打断了什么事瞬移过来。
“就是一点小事。”她声音都憋得变形了。
“小事?”裴寂重复。
“我家着火了。”弥依说。
裴寂都没再问,弥依就开始抽泣,越抽越凶,终于哭着说:“尹玲的遗物被艾略特烧掉了!”
她想起自己每天晚上都会祝福尹玲,又在电话里信心满满地对她说:“放心吧,你会活很久很久。”尹玲就嘿嘿地笑。
那时尹玲已经很老了,不方便出门,她女儿把她接到了很远的城市。弥依要看花店,又总觉得有时间,总共也没去看过她几次,只是每天给尹玲打电话。
虽然尹玲从来不知道这一点,但她得到的是天使的祝福。她体质会更好,寿命也会延长。弥依是真的觉得她能活很久,然后有一天早上她打去电话,尹玲的女儿说:“我妈昨晚去世了。”
她女儿也已经快七十岁,声音很平静,问:“弥阿姨,你要来参加葬礼吗?”
弥依200年里第一次参加人类的葬礼。她忘不了殡仪馆大厅里的气味,若无其事的宾客们,小盒子里躺着的是她最好的朋友,是明知道她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也只会摸她的头发夸她漂亮的尹玲。
她蜷缩在厚厚的壳子里大哭,抱着自己冰凉的胳膊。头顶的藤蔓无意识地缠结,马上就要把她封在里面,裴寂的手挡住延伸的藤。
“弥依,”他平静地说,“不要封闭自己,把藤蔓松开。”
弥依躲得更深了:“我不想松开!我就应该待在这里!”
又在丢人了。
我就应该一直待在这个壳子里,永远也不出来。
她的藤蔓绞紧裴寂的手,想把他赶开。为了不弄伤他,弥依特意收起了尖刺。但裴寂完全没吃她这套,握住边缘让藤蔓强行留出一道缝隙,说:“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我没明白,你做错了什么?”
“我应该保护好她的东西,我应该把她带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自己应该预料到火灾的发生?”裴寂说,“艾略特家族清楚地知道你的住址,这意味着什么?”
“你别问我!我很笨,我想不出来!”弥依擦着眼泪。
裴寂换了只手挡着她的藤蔓,在她身边坐下。弥依的藤能感知到他的体重在旁边沉下来,沙发微微倾斜一下。
“我不是在考你。弥依,跟上我的思路,听我说。”
他声音仍然平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弥依不得不听他说,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
“艾略特家族知道你的住址,也知道你必须进食花朵。不然他们不会派出反自然,也不会摧毁花卉基地。”裴寂说,“你不爱上网,也不轻易对人泄露自己的消息。你认为他们对你的了解是从哪来的?”
“他们……他们跟踪我。”
“是的。也许还不止,也许他们甚至暗中窥视过你的生活。被烧掉的遗物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你认为艾略特家族会不会知道这一点?”
弥依沉默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一定会知道。如果他们偷看过她的生活,他们肯定知道她有一个手偶,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和它聊天,假扮成她的朋友。这一点是对的。
“艾略特家族为了击败天门,进行过精心的筹谋和调查。你认为有多少可能,他们不知道你已经离开,白白费力烧了一间没人的房子?”
藤蔓松开了点。弥依终于从壳子里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裴寂。
“他们故意要烧掉我的东西?为了让我发疯?”
“单次施加的压力很难打败一个人。但是长期的失望,痛苦和不顺遂可以慢慢积累,将一个人彻底压垮。”裴寂说,“你认为艾略特希望你变成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不能缓解她的痛苦。裴寂看见那双眼睛泪盈盈的,角落里布满血丝。
“所以,我的身份带来了灾祸。”弥依说,“可我没有相对应的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尹玲做错了什么,花农做错了什么?艾略特在作恶,我在做什么?要是你不来帮我,我是不是今天就已经被烧死了?”
“可我来了,我就在这里。”
“这只是偶然而已,难道我活着就指望别人帮我?”
“这不是偶然。”裴寂语气加重,“400年前,神界战争摧毁了血族居住的圣斐托城堡,城堡脚下最大的聚集地保护秘术也被打破。如果不是叫玛珈弥依的天使庇护了那些幸存者,今天世界上不会有血族的存在。”
弥依呆呆地看着他,没来得及收回的眼泪还在滚落面颊。
“这不是偶然,弥依小姐。我一定会来。”裴寂说。
窸窸窣窣,藤蔓终于松开一些。弥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