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回忆

已是深夜，白日里热闹的海滩现在一片空寂，海风携着海浪拍打岸边的礁石。浪不算大，因此海面仍显平静。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突兀地立在沙滩上，给海边的夜添了一丝诡异。女人瘦骨伶仃，一双美眸写尽哀伤，似含泪水将出未出。女人喃喃自语：“我来找你了。宋海。我一个人好累……”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海风。

说着，女人便朝着滨海走去，脚步轻盈。水漫过脚踝、膝盖、腰腹、胸膛、脖颈，最后是，头顶！然而她毫不迟疑，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微笑，如同从地狱中解脱，于海水中新生。

海水冰凉，女人渐渐消失在海面，大海又归于平静。月光给海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试图掩盖方才的罪恶。

海浪起伏，恍惚间女人叫海水泡得发胀的脸又闪现在幽幽夜色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堵在苏颜晞的嗓子眼，她猛地惊醒，生出一身冷汗。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悄悄滑落。

室友们还在睡觉。宋颜晞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时间，凌晨四点多。还早。可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宋颜晞静静地闭着眼，想起了她亲生的母亲。其实她并没有见到过母亲的最后一面，只是在大人们的支言碎语中拼凑起母亲死亡的真相。

6岁时，某一个夜晚，在母亲讲故事的轻快语调和温暖的臂弯下，小苏颜晞安然入睡。那是她最后一个睡得这么安稳酣畅的觉了。等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后，身旁已没有母亲的踪影，她赤脚在整个房屋里寻找，却再也找不到她的母亲了。

警察敲开她家的门，带她去了奶奶家。原本脊梁骨还算挺直的奶奶好像一下子佝偻起来。奶奶抱着她默默垂泪，嘴里念叨着：“我可怜的乖孙啊——”

当时的她还太小，不懂得死亡的份量，不知道死亡为何物，只是伤心于母亲的消失，就像她亲生的父亲一样再也见不着面。

对于父亲，宋颜晞已经记不起来了。因为父亲死的太早了，比母亲还早。

听陈思乔的爸爸，现在也是宋颜晞的爸爸说，他以前是她亲生父亲的好兄弟，他俩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他高中辍学，下海做生意大赚了一笔，开了自己的公司。而她的父亲完成了大学学业，在毕业之后选择成为滨海的一名救生员。在一次救援行动中，她的父亲不幸陨难，这发生在她一岁时。

母亲死后，奶奶接管了她。陈思乔的爸爸不忍心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奶奶老年时仍旧为了她可怜的小孙女的生活奔波，同时也出于和宋颜晞父亲宋海的情谊，他主动提出收养宋颜晞的想法。

奶奶在经过内心的几番挣扎后，决定将宋颜晞送养。陈思乔的爸爸来接她时，奶奶拉着她的手，苍老的声音竞有些颤抖：“乖孙，别怪奶奶。奶奶老了，没办法让你过好日子啊！去了你陈爸家里，要好好听话，和你陈家哥哥好好相处。啊？”

宋颜晞流着泪点头，奶奶擦拭掉她的眼泪：“哭的奶奶心都疼了。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了。乖孙，快跟你陈爸去吧！”

陈爸连忙打断：“别这么伤感。小颜晞，以后你想来看奶奶，跟我说就可以了。你们想见面就能见面的。”

宋颜晞怀着不安的心情坐在车上，她贴在车窗上，不停挥手向奶奶告别。随着车辆的驶出，奶奶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成为一个小黑点。

那天，宋颜晞第一次见到陈思乔。她至今记得很清楚。

男孩肤质白皙，眼睛深邃而有神，鼻子小巧但已能看出日后的英挺，一双薄唇似笑非笑。陈思乔安静地伫立在陈爸身旁，像一个王子一样。

陈爸对她说：“颜晞，这是你哥哥——思乔。”

她有些局促，小手耷拉在衣旁紧紧攥起，怯生生地看着他：“哥哥。”

陈思乔扬起一个极浅的笑容，淡淡地应：“嗯。”

“这臭小子要是欺负你了，就和我说。我替你撑腰。”陈爸蹲下来轻轻揉揉她的脑袋，帮她抹去眼角残余的泪。

后来，陈爸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去。陈思乔才第一次向她展现男孩的恶劣本质。

陈思乔语带嘲讽：“小可怜儿，骗得我爸团团转。”

宋颜晞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似乎还没有适应男孩态度莫名其妙的转变。

“真可怜啊，你摇尾乞怜不就是想得到别人的同情吗？”

“我……我没有！”宋颜晞大声反驳。然而初来乍到的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跟真正的小少爷公开叫板。她失恃失怙，来到陈家，举目无亲。纵有满心的委屈，也只得往肚子里咽。

但是生理应激反应宋颜晞是忍不了的。豆大的泪珠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嚎啕大哭，一时间母亲去世时无助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我要妈妈……妈妈……妈妈……呜呜呜呜呜呜……”宋颜晞抽噎着。

“你妈妈已经死了。”陈思乔沉默片刻，无情地道出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