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喜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半卷烟咂得啧啧作响,长生堂老板拉下铁门,这一天的生意因由乌云罩顶早早打烊。
杭城现今丧事都交由殡仪公司一条龙,像过去贩卖骨灰盒、鲜花、蜡烛、纸钱、贡品的殡葬街愈发清冷,政府社会福利署提供殓葬津贴,不用额外再行购买,甚至贴心到连丧礼后的谢孝白肆筵都有想好。
抱怨归抱怨,生意还要做。巷口缓缓驶进辆黑色轿车,锃光瓦亮的漆面像面镜子,把老板满脸褶子映照得一览无余。
“要关店了?”
阿森戴超大□□镜露在摇下的车窗里。
老板趿拉着凉拖,雨带泥浆溅脏挽起的裤管。他扔掉烟头,顶着铁门,撑开一人可进见方。
“来客人了,当然要做生意喽。”
阿森回头说话,过一会,从车上下来一人。油头后梳,墨镜遮脸,长腿一迈直逼眼前,无端的竟生出一股压迫感。
老板拉亮了灯,他弯腰进来,几尺见方的店里格格不入。老板忽然有些讪讪问:“先生需要点什么?今天下雨,给你打个折。”
关孝定的手从裤袋里拿出,食指一颗镶着宝石的戒指,尾指又是一枚圆圈。他这手极其富贵,点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捧菊花。
做生意要手脚麻利,最怕客人等不及,就看能说会道全凭本事,捧得客人高兴再消费一单。这次老板一反常态,闭嘴不言,剪子喳喳几下去掉旁枝末结,插进现成的花托,包装纸一束,沉甸甸,交过去。
“不比花店讲究,贵在心意。”
到底没忍住,还是说了句恭维话。
关孝定点头,掏出钱夹,递过去两张钞票。
老板缠在腰间的腰包鼓鼓囊塞,今天开张的唯一一单,零钱尚有富裕,可再一抬头,男人已出了店。
他赶紧追过去。
“找钱……”
男人头也不回,阴天里的小菊花淅淅沥沥下孤苦无依。
“不用了。”
“哎……诶?”
“你说的对,不讲究,在心意。”
老板愣住,反应过来,又跑了一趟,手里拎一串元宝纸钱。
“先生,这送你吧。”
这回开口的是阿森,带了笑音调侃:“他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杭城三十年来用地困难,狭窄地形寸土寸金,一幢30平方米住宅要卖600多万,这是生人的。死人亦不便宜,30立方厘米的骨灰龛位从12万炒到60万,挤挤攘攘一整面墙,找都费劲。
平头百姓一辈子要为这两间房奔波劳碌,富人无须劳心劳力,一个电话,全杭最好的坟场留出位置,风水宝地,有价无市。
关正庸的葬礼,关家三姐前一天打电话问关孝定什么时候到,可能东边隔着太平洋西边隔着大西洋,望洋兴叹,那是人愁。
墓地黑压压一群人,关孝泳打头站在前排,一套香奈儿黑色洋装,细高跟蹬脚,头发绾髻丝绸一样发亮。对比旁边的凄凄切切,她那模样不像参加葬礼,倒像谈判桌上的老板,时不时看眼腕间的百达翡丽,分秒必争,毫不退让。
她不动作,无人声张,雨从伞隙间砸下来,打湿棺木上面铺盖的白巾,还有头戴黑纱的女人。
这一幕有些眼熟,十年前也是下雨天,同样乌泱泱的人,同样通体漆黑,信奉者在歌颂,除了女人的白婚纱,墓地换做教堂,棺材里的人还能站着。
关孝定站在人群后,这一会抽了颗烟,阿森歪头吐了口香糖,再扭头是关孝定夺了他的伞。
28根伞骨根根傲骨,是他钢铁幻化,通身都是金属的凉气。
人群退让出的通道,孝泳一张脸皮终于松动。不孝子前一晚还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关家两男三女,最后也仅有孝定这个儿子肯来送行。
墓碑上镌刻死者生卒年详,墓志铭记中英文对照,最后上书儿女敬献。关孝定如今也是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把菊花放到棺盖上,孝泳这才招手,早已准备多时的工作人员抬棺下葬,牧师吟颂圣经,集体默哀,这丧礼就算完了。
人都散了,孝泳招呼孝定一起走,往坡下去时看见女人被簇拥着上了另一辆车,孝定像是想起什么。
“她没镌字。”
孝泳一上车就把白手套顺车窗扔出去,顺便点了根烟。
“她以什么身份?未亡人?”
嗤笑一声,又说:“过些时候,大师做法,把妈妈迁过来。”
“他的遗言?”
“人都死了,还不是活人说的算,我看中西结合没什么不好。”孝泳往后靠着脑袋,“你不是说不来怎么又来了?”
孝定哄着说好话:“也不好叫三姐难做。”
孝泳笑,“就你嘴甜……一会去温记吃鱼片粥,晚上去我那住。”
“晚上就不了,我今晚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