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星星
厂街逛逛。
他经常接到工作电话,她就在一旁静静等他接完电话,有时他要去忙,她就在车里等他,多久都等他。有一回他在白金瀚遇到熟人,几杯酒下肚忘了时间,出来时她已在车里睡着,按她没大没小的样儿,他以为至少该发一通脾气,结果她醒来后不吵不闹,问他可以走了吗,温顺得不像样。
自此,唐小虎就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会乖乖等他。
为什么这一次没有?
他后悔不该在阿曼家停留,这么大的雨,她会去哪儿?她能去哪儿?
四面八方狂风席卷,倾盆的雨洗刷着整个京海,她能藏在哪儿?
四下搜寻无果,他准备打电话叫人,被远处的报刊亭吸引目光。
这场暴雨下得太急,黄瑶想到路边买糖,突然就被困在报刊亭,老板让她进亭里躲雨,她谢绝,站在只够一人落脚的檐下,说在等人。
狂风裹挟着凉意和雨水,渐渐打湿裤脚、裤管,后来连衣角都湿了,脚下漫起积水,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她望着黑压压的天,想起书上说,远古的灭世浩劫其实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大洪水。
眼前一暗,雨伞挡住视线,她看到唐小虎的脸色并不比天色好。
身体被猛地带到伞下,唐小虎环着她往车边走,伞面向她倾斜,浩劫的雨也向她倾斜。
她努力往唐小虎身边靠,还是冷得发颤,直到他掀开外套把她半裹进怀里。明明是温柔的动作,温暖的体温,脸上却冷得像冰块。
到了车里,唐小虎一半肩头全湿了,脱下外套扔到后座,一言不发等一个解释。
黄瑶解释说是去买糖。
他问:“糖呢?”
“吃了。”
其实糖就在兜里,她只是不喜欢他凶巴巴的样子,爸爸都没有凶过她。
唐小虎发动汽车,她看方向不对,“这不是去旧厂街的路。”
唐小虎说,“不去旧厂街了。”
“为什么?”
他报复道,“你不是吃了糖么,还吃什么肠粉,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他充耳不闻。
她直呼大名,“唐小虎。”
他无动于衷。
黄瑶也想生气,但看他咬着后槽牙腮边鼓动的样子,一下又不敢了,他对她再好也不是爸爸,他只是他自己,是高家的二把手,人们口中的虎哥。
他是唐小虎,一个应该被惧怕的男人。
黄瑶好汉不吃眼前亏道,“虎叔,我错了。”
外面雨势渐渐小了,小雨淅淅沥沥下着。
车子停在路边,唐小虎把着方向盘转头,“下次还乱不乱跑了?”
“……不了。”她嘀咕着,“可是在车上真的很无聊……”
她以前等爸爸时也没说不准出家门啊?
唐小虎想起自己也理亏,忙工作无可厚非,可他刚才做的事与工作无关,不由语气柔和下来,“我以后都快去快回,不让你久等,所以你也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黄瑶点头。
他夸了句真乖,伸手去揉那颗小脑袋,被灵巧地躲过。
“怎么还赌上气了?”他觉得好笑,“好了好了,怪我不该生气,我只是太担心了,对不起行了吧?”
汽车重新上路,依然不是去旧厂街的路。
无论黄瑶再怎么赌气,唐小虎还是坚持送她回高家,理由是她被淋湿了,不赶快换衣服容易感冒,旧厂街只能改天再去。
高家冷冷清清,高晓晨在房间打游戏,高启强不在家,孙姐说是去劝陈书婷回家了。
黄瑶让唐小虎不准走,飞快跑上楼换好衣服,又飞快地跑下楼梯。
唐小虎在楼下插兜,不禁皱眉,“你慢点!”
黄瑶三两步跑下台阶,喘息道,“我怕你不等我就走了。”
唐小虎一愣,指尖拨了拨她湿漉漉的头发,“不擦干吗?”
“吹风机坏了。”黄瑶无所谓地把头发拢到身后,拉着唐小虎到钢琴前坐下,说要给他弹几首。
唐小虎感觉她今天怪怪的,从眼看要下雨还非要叫他去吃肠粉开始就怪怪的。
不过他习惯于配合,找孙姐要了毛巾,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听她弹琴。
他不懂那些什么调什么弦,黄瑶解释的巴赫还是拔河也不懂,不过是她要弹,他就听。
他先把发尾的水分擦干,然后用毛巾包住整个头一顿揉,优美的旋律化作凌乱的调子,伴随着黄瑶咯咯的笑声。
等头发差不多擦干了,唐小虎准备离开,黄瑶还是不让他走,正巧孙姐做好了饭,黄瑶非要留他吃晚饭。
等晚饭吃了,又要拉他去露台看星星。
唐小虎无语,“外面还在下雨,哪儿来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