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
回到教室。
站在门口打报告,老师撇了一眼江浮闲也没多说什么,大概是他经常这样,习以为常。
老师眼神示意他回到座位,就继续讲课了。
江浮闲看着多媒体上老师用来举例的图片,眼前一下就浮现出那天见到周温雪的场景。
那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蓦地从手机屏幕中脱离,抬起头,短暂的头晕眼花,令人不适。
江浮闲微晃脑袋,视线清明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角落的周温雪,腿曲在胸前,手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不同的是,她没有能保温的毛。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她也抬头。
黑夜里她明明该是只自由的萤火虫,散发着温柔的光。但那天,月光铺在她身上,一切也仍然黯淡,在那个角落里,夜晚快将她吞噬了。
江浮闲的心一下就被刺到了,像是血液循环的平衡被打破,他深刻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不安,甚至怀疑血液是不是真的凝固了。
他见过她无数次,在领奖台上、在学校路途、在茫茫人海,她从未如此脆弱阴郁、破碎。
莫名和当年蜷着被窝里的自己重合。
他想到这,有一股酸劲冲上鼻腔,在咽喉里肆意地喧哗。
看着在周温雪眼里打转的泪水,江浮闲明明知道,在周温雪眼里自己应该只是个陌生人,最牢固的线估计就是这身校服了,但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
他想知道周温雪发生了什么,他不想曾给过自己希望的人如幼年的自己一般,只是孤独地蜷缩。
于是笨拙地开口:“同学,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倔强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越过那道防线,江浮闲看得清楚。
周温雪说:“我看月亮呢。”
但她刚刚低着头,怎么能看到月亮呢。
大概是心中的夜晚少了颗月亮,而她栽在夜晚里,苦苦寻找吧。
本来就是很冒犯的话题,江浮闲没想她真的回答出心中少了的那颗月亮,只是想让她在这个夜晚里睁开眼,看看柔和的月色。
当从钱多口中得知学校建新班的消息,他血液中燃起的冲动就像是快要冲破血管,喷涌而出。
他一定要进入那个班,他甚至说不出这冲动的来源,是那天见到的陌生的她,是那晚的七声谢谢,还是内心深处幼年的自己?
他也不是一定要找到答案,他只知道若不遵循冲动,他必定会后悔的。
对父亲,江浮闲大概有且只有一点是感激的:他和母亲共同留给了自己一颗适合学习的脑子。
课本上的知识他很轻松就能理解,课后他也不需要通过大量的练习来巩固。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喜欢好成绩了,只记得自己有一次因为填错答案,成绩难得下降,竟然让母亲多发了五条信息。小小的他很是开心,以为这样就可以拉进和母亲的关系,不过也确实,但只有那一次而已。
江浮闲渐渐发现,成绩差也没什么不好,没有老师的过分关注,没有同学再来打扰他安静的世界,没有乱七八糟的考试。
为什么要进入那个班呢?
缠成一团的线总是不好解,要花些时间。
但总归有个不让自己懊悔的机会。
下午自习课,因为老师的拖堂,江浮闲姗姗来迟。
江浮闲说明缘由后,柯文英让他坐到空位上。
教室只有一个空位。
当他望过去时,看到了周温雪,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想来这个班。
她永远都是一副认真模样,老师在讲一些与上课无关的事时,她也是手交叠摆在课桌上,一只拿着笔,看向讲台方向,但似乎难得出神。
很巧。
这是江浮闲第三次为自己的运气感到庆幸。
他坐到了周温雪的旁边。
老师继续说着班级事务,但江浮闲恍若未闻,上课本该就是安静的,但他认为现在安静的周温雪是忧郁的,她看着老师的眼还没有找到聚焦点,似乎在想着一些深沉的疑问。
观察久了,隐约有拳头在敲打,心揪了起来。
江浮闲知道,一定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
周温雪对自己最近的状态感到烦躁,大脑不受控制地游离,无法专心做任何事。
比如现在,她明明坐在教室里,听着柯老师的慷慨激昂,总也提不起精神,像一只鱼,在被抽干水的池塘,她只能使劲扑腾,也还是毫无用处。
她没有同伴,孤独地等待审判。
有一道视线,似乎有人在靠近这个干涸的池塘,打探着些什么。
周温雪缓缓侧过头去看他。
但江浮闲早已底过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