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燃烛(八)
蜂毒不难解,那位林太医又精于此道,眼见吏部那位老尚书都要复职了,陆嘉芩自然不好继续称病在东宫躲懒。
恰在这时,裴方智的书信送到了东宫,连同他从西北带回来的一堆东西。
信中言明他本该三日前就到京城的,只是在快进京城地界时,遇见了一群打家劫舍的山匪,山匪盯上了裴家军的车队,非要抢,他礼劝不成,只好先礼后兵,带人端了山匪的老巢。
陆嘉芩看完满头黑线,什么礼劝不成,分明就是舅父手痒,拿山匪练手罢了。
随信送来的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是裴方智这些年与西域那群小国通商时得到的一些小玩意,颇有几分野趣,让陆嘉芩随手拿着玩。
云鹂在旁边帮着收拾,打趣道:“裴将军还拿殿下当小童逗呢。”
里面有胡人那边的乐器,有各式西北独有的果脯和果干,有不知是什么肉的肉干……还有一壶羊皮水囊装的酒,酒塞上夹着一小张皮纸,上面就三个字:赠兄长。
陆嘉芩将酒壶递给云鹂,“把这壶酒给游鹄阿叔送过去。”
她其实并不很了解游鹄阿叔与裴氏的关系,但这些年裴方智每每回京述职给她带东西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一壶酒,是专门给游鹄大监寄的。
她隐约窥见到一些残酷的真相,但从未主动问过,那是裴氏的隐伤。
陆嘉芩又在那大包里翻了翻,她眼前一亮,一把从里面摸出来一块黄金制成的当卢。
当卢是挂在马额前的饰品,瞧这成色还新的很,制作工艺也与大梁有所不同,明显是裴方智请那边的胡人工匠打的。
那看来舅父此次回来要践诺,从西北带了一匹好马回来给她骑。
只是想到自己死遁的意图,陆嘉芩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她仔细摸了摸当卢上镂空的纹路,良久还是不舍地放了下去。
舅父很好,东宫这些人也很好,大梁朝中那些不畏权势与万民撑天的忠臣良将也很好。
但这只是个小说世界……
陆嘉芩闭了闭眼,与之前那个电击系统的交锋不断在脑中浮现,她使劲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这只是个小说世界,她要回去吃那份自己心心念念没吃到嘴的炸鸡。
两日后,镇国将军回京。
自裴方智一行人进入京城地界之后,成庆帝便派了暗卫每隔半个时辰汇报他们到了哪里,估计着提前两个时辰命陆嘉芩率领百官在城门口迎接。
虽然裴方智现在驻守在西北,将兵权放给了在歇宁关与北蛮人对峙的谢氏子,可谁都不能忽略他在军中的地位和威信。
且近些年歇宁关之战裴氏大败另有隐情的消息愈传愈烈,朝堂上暗流涌动,但谁都不想做出头鸟,都想暂且维持着目前君臣和睦的表面。
舅父似乎较两年前又瘦了些,黑倒是一样黑,只是依旧俊俏,虽气质都与当年骑马惹得满楼红袖招的少年文士截然不同,但此种模样亦是别样风姿。
他一进门,陆嘉芩就听见身后街市两旁窃窃私语的百姓,议论声陡然大了起来,其中不乏女子的尖声调笑。
裴方智今年三十有六,同龄世家子甚至有人已抱孙取乐,他还是孤身一人,裴府后宅只有老夫人与几位寡嫂,并一位缠绵病榻的侄子。
成庆帝其实明里暗里提了很多次,但裴方智都说没听见,若非要他给出个借口来,他就搬出自己之前习文时的理由来,说必要寻一位互相倾慕能与之琴瑟和鸣的妻子。
想到这,陆嘉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其实哪里是什么文人痴癖,不过只是为上所忌,不得不断臂求生罢了,裴氏之前的权势太过煊赫,如今族中有能子弟几乎死绝,唯一个承掌兵权的又无心家室。
没有传承,裴府的侯位,自然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收回王室掌中。
裴方智坐得高,自然看得远,早早就看见城门口乌泱泱一群人,他脸上真心的笑意渐渐消失,转而对着身后的车队扬声道:“快到都城了,都机灵点,别板着张死人脸,谁得罪人耽误今年户部拨银子,我扒了谁的皮!”
两个副将面面相觑,紧接着立刻收敛起有些凶悍的表情,转而露出憨笑来。
裴方智在离城门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就下马了,待一近门前,先给陆嘉芩行了个君臣礼,“殿下万安,两年不见,殿下似乎又清减许多。”
站在陆嘉芩身后的几个官员,脸色不约而同僵了僵,太子芩先是在踏青之礼上被赵王气晕过去几日才醒,后面没等身子调养好,就又在饷春大典上被毒蜂蛰伤,接连两场伤病,能不清减嘛……
但看镇国将军这副模样,似乎并不知晓先前之事?
陆嘉芩没理背后各异的目光,“京城季候交替无常,偶感风寒也算常事,现今已无大碍了,倒是将军,似乎比上次回京述职时还要清瘦?想必是西北苦寒,将军太过操劳,没有及时增补吧。“
裴方智哈哈大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