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乾坤下
人有所能为,有所不能为,亦有知其所不能为而所为。这份源自血脉的情感拥有时光积淀下的力量,庞大而辽阔。
但一个人的身躯又怎倾得起一座城池、一个国家、一个朝代、一个文明。
与那份浩瀚相比自己是何其渺小,这一点她很早就知道了。
只是仍想以绵薄之力,撑起些什么、保护些什么罢了。
为此,在所不辞。
为此,舍我其谁。
有何凄凉,可以比国之凄凉更甚?
有何力量,可以战胜一国之凄凉?
在场的那些看客,观摩她与洛青阳的比试,是期待她斩九歌,破凄凉吗?
不啊…她很久以前就明白了,凄凉是没有办法被斩破的。因为凄凉就是凄凉,就像死去的人,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即使现在变得再厉害,所能保护的,也就只有活着的人而已。
耳边似乎有人在哭。
她认得那个哭声。那是安安在抱着他的小布老虎哭。
是守城将领张睢搂着自己被斩首的妻子在哭。
是回不去家的鲜参独守着死溪林在哭。
是大药谷惨遭灭门的小毒痴在哭。
是邵阳十三个被□□致死充作军妓的女孩在哭。
是得知自己右手经脉已断的崔倍在哭。
是看着已经烧成灰烬的薛叔的薛姨在哭。
可是…也是平复了南疆内乱的蚩离在哭。
也是在死溪林的雾气中出生的蚩梦在哭。
也是从鸩羽千夜下活下来的邵阳的百姓在哭。
也是最终给薛叔报仇了的大理寺的大家在哭。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洛青阳唱完了最后一句国殇,那云层之中,恍惚间有千万壮士悲歌,悲风四起,天雷震动,仿佛顷刻间就会有雷雨而下!
“「国殇」。”洛青阳闭上了眼睛,一剑斩下。
比这更强的剑,天下见过。
比这更艰难的对决,天下也打过。
比这更绝望的困境,天下也经历过。
她面对过弹尽粮绝、四面楚歌;也面对过生离和死别,天灾和人祸。
那时天下收起了自己的势,想着…她好想给大家擦一擦眼泪啊。
她想,一个人要有多少只耳朵,才能听见人们的悲泣呢?
要牺牲多少条生命,才能知道太多的人已经死去呢?
答案啊…我的朋友,它在这风中飘扬。
于是她也出剑了,她说,“「天地红尘」。”
两年前她一剑入剑仙使出自己的成名绝技「天地红尘」,用的是名剑大明朱雀。
如今她手里没有无双剑匣那些名剑,手里握着的,甚至是一把自己削的木剑。
可是,她并不是因为大明朱雀那把剑才入的大逍遥,大明朱雀也终究也只是一把剑。
名剑、铁剑、木剑。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剑是载体,道心并非依附于剑而存在,但是剑却是因为道心所以有灵。
即使没有大明朱雀,即使是一把榜上无名的木剑晓梦———
那孩子也一样,让这天地失色了。
因为她是天下。
因为她是,天下无双的天下。
你见过众生吗?
我想,我是见过的。
那一刻爆发出的剑意,是如此之盛,是如此之悲,是如此之决绝。
那是一股并不撕心裂肺的悲伤,可是却并不只有悲伤。
那孩子她慢慢去思考师傅和自己的曾经,她慢慢相信,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那些凄凉的路途上添些光亮和希望,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蜡烛。
—————她愿做手捧蜡烛的人。
而那一份小小的烛光————被传递到了洛青阳面前。
死于国事者的国破是凄凉。
那么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可是凄凉?
生老病死、五阴炽盛,可是凄凉?
人老气衰智力失,守门看户苦孤独,可是凄凉?
国破为凄凉,那家亡便不是凄凉了吗?
一个人的凄凉是凄凉。
一座城的凄凉也是凄凉。
一个国的凄凉也是凄凉。
不论大小,凄凉每一天都在发生。
比国之凄凉更有力量的,是在绝境之中仍不放弃的、微小如尘埃的人们所汇聚而成的力量。
是明知死局仍守国门。
是弃笔从戎慷概奔赴。
是伏尸百万旌旗不倒。
是我为蜉蝣亦要憾树。
有办法破解洛青阳的剑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