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贼人来犯退思园那晚,彘奴是最先察觉的那波人。
他抓起白蜡棍直冲到大门口,想把贼人挡在外面,可对方人实在太多,又有贼人用长梯翻了墙进来。
他听见女眷们在厉声大叫救命,心里一着急,手脚就乱了起来,冷不防后脑勺被打了一下,人就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度清醒过来时,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血腥味,地上走三步就是一具尸体。
他四处查看还有没有人活着,一路找到上房,见家主和主母趴在公子身上,他赶忙搬开来查看,两位都没气了,公子肚子上被捅了一刀,流了好多血,人还有些脉搏。
贼人抢了东西,又四处放火,当时火已经成势,救不了了,等他把公子背出火场,回头来看时,烈焰腾空,整座退思园几乎烧成了火山。
他背着公子敲开恒通典铺子的门,掌柜薛庸把全城能找到的大夫都找来了。
正给公子治疗着,有几名伤兵跑来这找大夫。
听伤兵说他们是陈留王刚招募的士兵,董进的军队在通谷伏击他们,陈留王的十万军队被打散了,他们哥几个本是洛阳人,受的伤未致命却也不轻,就先跑回来治疗保命。
公子迷迷糊糊的也听见了,就叫他赶紧去通谷找大小姐。
薛庸大哥给他找了匹马,他领命前去,但他心里想的是公子人已经害糊涂了,两军交战,都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通谷哪里去找大小姐?
许是家主主母在天之灵保佑,他运气好,竟真让他找到大小姐,大小姐似乎受了不小惊吓,话都不会说了。
等他把失魂落魄的大小姐带回洛阳时,公子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公子把他的玉佩给了大小姐,交代他说,兖州也在打仗,现在北边过不去,先带大小姐去益州成都避一避,请他的朋友益州牧萧景升的公子萧珩照看下。
等以后有机会再送大小姐去渔阳,交给他们的大伯父渔阳郡太守石逢春,乱世祸福难料,能活命就好,只千万不可送归李照。
退思园被烧杀抢掠光,田步之身为父母官不作为,甚至趁机来霸占江家的店铺田产,狗官的小儿子田鹤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趁人之危想让大小姐给他做小的。
田鹤年道:“你以为陈留王还会把你当一回事?你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往常总听人夸你是咱洛阳城第一美人,我看也不过如此,难怪陈留王丢下你不要了。
满脸死人血,瞧着可真晦气。本公子大发慈悲,赏你个机会,陈留王的女人,我也尝尝是什么滋味。
以前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不要,现在就只能做小的了,你若是识趣,伺候得本公子舒服,我还保你下半辈子锦衣玉食。”
大小姐全身颤抖像筛糠一样,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愤。
他想上去揍田鹤年,薛庸死死抱住了他。
薛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公子的遗体和退思园里的我会收葬的,一会我打掩护,你带大小姐偷偷从后门走。”
薛庸接着假意叱他不可放肆,又奉承了田鹤年几句,说叫大小姐去洗把脸再来伺候衙内,从腰下拿出钥匙来说先请衙内去开库房,瞧瞧铺子里的典当物。
马栓在恒通典店前的马桩上,田鹤年带来的爪牙有几个正笑嘻嘻的围着马夸它膘肥体壮。
他和大小姐只能用腿逃跑。
薛庸七八岁的儿子一会从后面狂追了上来,喘着大气从怀里掏出两个大银锭来塞给大小姐,又头也不回跑回去了。
遭了这样大的变故,连受了几场惊吓,一路又要跋山涉水,餐风宿露,他以为这个娇气的大小姐会崩溃大哭,会喊苦会喊累会不肯走路。
但她没有,她默默跟着自己,叫她走路她就走路,让她休息她就休息,给她东西她就吃,不说话也不哭,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她生得太美,一路惹人侧目,她就知道往自己脸上抹上泥巴,抹着抹着竟哭出声了。
他看到她终于哭了,心里反而松了口大气。
纵横的泪水打湿泥巴,一道痕叠一道痕,又脏又丑,那张小脸诡异而滑稽。
他听闻过大小姐为人爱美又有洁癖,可眼下的她浑不在乎了。
一路上她会在她自己都无知觉中流下眼泪,有时连睡梦中都还在哭。
一个深夜里,她裹着条破毡睡着,篝火照在她脸上,他看见她满脸的泪光,心里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说道:“啊,她和你一样,她也是孤儿了。”
大小姐已出嫁做妇人了,但其实不过十五岁,他始终看待她如小姑娘。
洛阳去成都,路途遥远,他们所有的家当,是大小姐随身戴的几件首饰和薛庸儿子送来的一百两银子。
天下已乱,粮食价比黄金,他们的盘缠撑不了多久,他只能去打些野味来果腹。
他曾听宝镜娘说过,大小姐一日的伙食花费,就可以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