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芷若方才的言谈着实古怪，像是换了一个人。

送走林氏，江芷若也不去管卢嬷嬷等人投来的探究眼光，借口说自己要为她亡母手抄一卷《金刚经》，明日让人带去坟上烧，要人少清静，只留下宝镜伺候笔墨纸砚。

宝镜先去焚了炉檀香，待其她人陆续都退出房后，这才贴近来铺纸，边压低着声音说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没想到宝镜这个小丫鬟竟如此伶俐。

江芷若把玩着湘妃竹管羊毫笔，道：“那你说说我能有什么话想问你？”

宝镜摇了摇小脑袋，悄声说道：“大小姐，我觉得你今天有些不一样了，有些话，你以前一听铁定要发火，所以我以前不敢说，你要是没话问我，我能不能自己大胆说几句？”

江芷若点了点头，“你说，我不会发火的。”

宝镜道：“大小姐，夫人和公子真真都是好人，和家主一样，是满心疼你的，你别听信卢嬷嬷总说夫人公子不好的那些话。”

连宝镜这小丫鬟都能看明白，自己当年怎么就那么糊涂。

江芷若道：“你说的极是，我已知悔了，我以后不会和夫人、哥哥闹别扭了。”

宝镜又道：“卢嬷嬷和宝钏姐姐，她们其实，其实……”

卢嬷嬷和宝钏要兴妖作怪，宝镜想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惧于二人的淫威，这会支支吾吾着不敢说。

江芷若遂问道：“宝镜，我娘的那柄玉如意，你知道哪去了吗？”

宝镜闻言吸了口大气，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江芷若叹道：“宝镜呀宝镜，我如今也知道卢嬷嬷和宝钏她们不好，你若是知道了些什么，一定不要隐瞒，都要告诉我，不然我莫名其妙被人害了，可不成了个枉死鬼。”

宝镜忙摆手道：“不会死的，大小姐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知道的我都说给你听，大小姐生病这个月里，卢嬷嬷从房里偷了几箱东西出去，给我撞见了，卢嬷嬷恐吓我说如果我敢乱说话，就拔了我的舌头。

大小姐你今天突然问起先夫人的那柄玉如意，卢嬷嬷当是我在你面前嚼了舌根，所以瞪了我一眼。

还有宝钏姐姐，自大小姐你生病昏睡，她就不和我们排班上夜了，就连白天也总是偷懒躲出去。咱们房后小过道里有间堆杂物的空屋，宝钏姐姐常一个人偷偷往那里去。

半个月前有一天，我半夜肚子疼，起来上茅厕，打那经过时，隐约像是听见宝钏姐姐在里面和一个男子说话，等我拉完肚子回来，屋里已没人了，我也没见到人，不敢十足确定。”

江芷若问：“宝钏都是夜里往空屋那去的？”

宝镜道：“也有夜里，也有午后大家歇午觉的时候，我怕她揪我耳朵，也不敢跟过去看。”

江芷若道：“那今天就不睡午觉了，你跟我去空屋那看看。”

江芷若说完仍叫宝镜磨墨，去书架上取《金刚经》来。

江芷若提笔抄写了几个字，宝镜便奇道：“咦，大小姐，你一个多月没拿笔了，可我怎么觉得你的字写得比以前更好了呢。”

江芷若笑而不语，别说她的芯子是二十四岁的江芷若，就她改名为江雁声，寓居在成都的时候，就已因一手人称美女插花之态的小楷而名声大噪了。

当时萧珩和她说过，她的字在长安城里也是备受推崇，曾有人用一匹汗血宝马和人交换她的一幅字帖。

江芷若不由想起了她远在渔阳的父亲，上一世里，她在卢嬷嬷的调唆下，总是爱无理取闹，她爹也就对她渐渐失去了耐心，再后来她一发大小姐脾气，她爹就罚她抄书反省。

她每每也自知理亏，况且抄书可以平气静心，她并不讨厌，就乖乖抄了。

其中抄的最多的是《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这几本，她抄了一遍又一遍，说起来这一手人人称羡的好字可不就是打从那些年起抄书练出来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江芷若已工工整整抄完一卷经书了，她接着带宝镜往上房林氏那去用饭，又叫卢嬷嬷、宝钏等人不必跟过来伺候，就留着看屋子。

还故意说自己饭后要在林氏那看她爹从渔阳寄回来的书信，就不回来午休了，叫大家自便，不用专等她了。

而其实一吃完午饭，江芷若就带着宝镜偷偷回来了。

主仆两个避开众人耳目，悄悄绕到后边过道的空屋里去了。

这间空屋平日里是堆杂物用的，里面现还搁置着几件没有用的家具。

江芷若给宝镜使了个眼色，宝镜会意，打开一大柜橱，两人躲了进去。

江芷若先闭着眼养神，等了有一会，果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外边橐橐靴子脚响，明显是个男子。

江芷若心头的火一下就蹿起来了。

家里的小厮们都在二门外伺候，要是有哪个没长眼的敢乱闯乱入，可不立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