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臣(三)
月臣啊。
方休深深匀顺吐息,掠剑鸣风,他扬眉冷笑道:“你再试试。”
败了这么多次,他仍旧不服。
服了,才是彻底的输了。
他寻着时机出剑时,却不自觉朝沈醉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缠绕心腔,方休分不出心去细想,于是在心里又给明月臣记上了一笔。
月色夜中照剑,寒芒更甚,方休缠斗上去,远处更深的黑暗里,款款走出来一道纤细的身影。
方休手上剑立马遭人挑飞出去。
明月臣收剑,果然如此道,“你看。”
沈醉回来了。
她低头抱着一把三弦,目不斜视,笔直朝明月臣身后走去,一言不发进了花棚落座。
月光皎皎落下,少女着最朴素的青裙,乌发雪肤不加任何的妆点,却是花丛中最姝丽的一朵。
方休拾剑起来,什么花也不看,就看明月臣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男人,“再来。”
万物为夜色笼罩,声音传得更远了,第一声剑鸣荡开时,沈醉垂眸拨了弦。
弦惊如鸣,方休怔了怔,差些许又一招让明月臣挑了剑。
明月臣的剑势竟也滞了半息,他一边应对少年密不透风的攻势,空隙里怅然一叹,“许久没听过小醺的三弦了。”
不仅是三弦。
沈醉于乐理登峰造极,这世间没有她不精通的乐器,她最爱的是琵琶。
像明月臣往日剑不离手,她曾经也有一把不离身的琵琶。
明月臣不再拿剑,沈醉也锁了那把琵琶,平日里摸一摸其它的乐器,但也不奏。
她的乐声和明月臣的剑分不开的,沈醉有沈醉的坚守。
她只在师兄出剑时弹琴奏乐。
“你又分哪门子的心!”
方休低喝,趁机去挑明月臣的剑,教他轻松化解,反又让明月臣一剑震得虎口发麻。
那边剑风横扫激荡,沈醉指尖翻飞,倾泄出弦乐潺潺若流水,悠扬清越。
可她脸上一派木然,不见任何神思,她垂眸也不看任何事物,目光不知落向何处,为黑暗吞噬。
沈醉心中异常宁静。
刚才,师兄对她讲,就今日一次。
沈醉想,今日一次,师兄又有了酒和剑,那她的乐声,也不该少。
她浑浑噩噩,一时想不起来她的琵琶放在哪里了,没头没脑找了许久,最后只好抱来这把三弦,自顾自地弹起来。
她弹得时《月下仙》,应情应景,唯独不应千钧一发的剑。
沈醉慢了拍子。
她过完前奏才发现,可心中疲惫,无力去追。
她便一错再错,撩弦越重,重而缓地,她生平第一次,走了调。
“小醺?”
明月臣一剑击退方休,分神回头,如同他的剑从未有过失误,沈醉的弦也该是如此。
怎么了?
方休不知其意,剑啸再来,明月臣挡住,击退,衣摆鼓风,他半边身子往后倾去,“小醺,出什么事了?”
沈醉听见师兄唤她,可她发木发僵着,给不出回应,弦音越来越乱。
方休的剑缠得越发紧,他同样发觉,沈醉有点儿不对劲,可人家师兄师妹的,有他哪门子的事儿?
他喝斥出剑,“明月臣!”
当一个剑客的心不在他的剑上时,便该轮到他败了。
天时地利人和,方休不会有胜之不武的念头,他今日,非得断明月臣手里剑一次不可。
他刹时连出三剑,呼啸斩下,皆被明月臣挡回。
可明月臣失去了分寸,来不及转剑卸力,三剑接连相撞的力道,震得他木轮抖出泥土,往后滑去。
方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刺剑跟上,月光盛亮,他眸光犀利,清楚地顶上明月臣剑刃的豁口。
地势往上,轮椅滚出得不远,明月臣稳住身形,唇抿直了。
方休一剑势在必得斩来,明月臣亦耐心全无,他提剑迎上。
天上一缕游云遮了月,地面暗淡一瞬,剑光折飞,却听两声铮然。
沈醉的弦断了。
断弦崩得她手指裂出一道血线,她恍然未觉疼痛,三弦余二,再不成曲调。
可沈醉不愿停下。
“哈哈哈哈哈哈!”
两弦一紧一松,乐声急而快起来,寥落惊响,夜动栖林。
方休怒睁双目,不可置信,他一阵气血翻涌,喉头腥甜,倏而大笑。
断得仍然是他手里的剑。
那把明月臣借给他的,天下第一的空青剑。
弦声如悲泣,少年大笑粗哑,明月臣额角绷出了青筋,他再不复往日持重,“闭嘴!”
“小醺,小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