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治
下船舷,“你只肖说你能不能救罢?”
烦死了。
廖玉成:“……”
他救是救得回来,不过此人伤及根本,一身武功怕要折损诸多,这辈子再难有进益。
这些话与沈醉多说无益。
廖玉成从药箱里翻出几味增补药丸,喂给了少年吊气,拿出一捆药水泡煮过的白麻布,打算先给他包扎。
手刚伸向少年盖着的青衣,慢了慢,廖玉成看向外边儿的沈醉,想让她避一避。
沈醉已经扭过身子,气鼓鼓走到船头。
廖玉成无声一叹,落下了船舱的青布帘子。
墨绿山岭延绵一线,在远方同夜色未褪尽的天穹溶于一色。晨光熹微,湖面起薄凉的雾,一路往山林间蔓延。
沈醉用一根麻绳系住竹筏和乌篷船的一端,廖玉成在船舱里给少年治伤,她撑了船牵着竹筏,破开薄雾往湖中心划去。
整座沙数山连同这座野湖,都属于万剑山庄的产业。野湖宽广,一到夏秋,荷叶野蛮生长,不好打理。
庄中就一直随它放着,没怎么管过,下湖的人也不多。
至于这艘乌篷船,原是沈醉爱凫水采藕,单拿给她顽的。
沈醉不想让少年上庄子里,把他藏在船上,船停在岸边被发现的风险极大。
湖中心生有不少浮丘,周遭荷叶茂密,地势错综复杂。
除了自小爱往水里扎的沈醉,旁人不小心误入了,多半要迷失方向,刚好拿来困住少年。
等他醒了,也不怕他乱跑。
沈醉撑船到达目的地,借荷叶遮掩将乌篷船藏好后,廖玉成也给少年身上的伤处理好,内服的药得回药庄里开。
二人便乘竹筏回了程。
路上沈醉把竹篙递给给廖玉成,她给他指了方向,自个儿采起荷花来。
竹筏不比小船,筏面浸水,不一会儿湿了鞋袜,沈醉又把鞋蹬了,脚边堆满荷花,她粉润的脚趾比花苞诱人。
廖玉成每每同她独处,都不知眼睛该如何放。
他垂着眸子撑桨,想沈醉看上去高兴了些,张了张嘴,仍然没把她到底想拿那少年如何的话问出口。
算了,她想如何便如何吧。
少主脾气大,随她去就是了。
万剑山庄门客门徒众百,皆非泛泛之辈,明月臣誉满天下,能保她随心所欲地过活。
她又并非伤天害理的恶人,只是个被教养地有些蛮横的女儿家,平常不谙世事,爱使点儿小性子罢,让让她又怎么了?
暂不表。
廖玉成保了少年性命无虞,他这一晕,足昏睡了三天。
他睡得不安稳,外有伤痛折磨,内里幽梦不断。
少年随船漂泊,耳旁总漾起水声,眼前的黑暗逐渐渡出一汪深幽湖水。
暗光昏昏,湖面纯净无一外物,极缓慢泛出涟漪,黑发丝丝缕缕在湖面上散开。
她浮出了水面。
黑发衬玉面,眉秀若远山,瞳是琉璃浅褐,唇上浅朱。
似有人展卷泼墨,分明用得都是极清丽的色彩,偏勾了副惊心动魄的美人图出来。
少年翻来覆去地入梦,冷眼旁观地看,似乎知道眼前一切捉摸不定,永世无法靠近,所以心中无波无澜。
不知何处飘来吟唱,“皎皎若明月,渺渺何所兮,明华无人揽,玉琼尽碎,君子楼外风云歇,仙踏莲步来。”
少女声嗓婉转,时远时近,牵着他睁了眼。
日光微熹,晨风吹拂薄雾,荷莲清香,少年霎时回神。
他仍在船上,周身衣物温暖洁净,伤痛不再。
外边传来朦胧模糊的轻吟,和他梦里一样的调子,混着奇怪咕噜声响。
他撑着船蓬内壁坐起来,不慎扯到伤口,低嘶一声,又觉喉咙生疼,唇角也裂了。
乌篷船因他的动作晃起来,少年转动僵硬的脖颈偏头探查四周。
首先入目的,却是男人的侧脸。
廖玉成弯腰在他身前,指尖搭在他手腕上,探着他的脉象。
少年病容枯槁,薄唇干裂,他对醒来后看到的一切都极为平静,偏头略过廖玉成,朝船舱外看去。
外边传来朦胧模糊的轻吟,跟他梦里一样的调子。
船舷上侧身坐了位少女,戴竹笠着青衣,身形窈窕婉约,一抹青烟似得。
她垂首下望,裤腿挽起,光洁小腿在湖里晃了晃,去踹不远处的荷叶,手里捧着朵莲花摘蕊,葱嫩指间比莲身白。
她身旁一个新的小药炉,咕噜咕噜烧炭熬着药。
少年于是笑了,沙哑地唤,“姑娘。”
沈醉撇过去一眼,眼尾潋滟一转,极快收回目光,她不作声。
只一眼,一笔一画铺开,于少年梦中的美人图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