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里

蕾丝女士？噢……你们是来找我的吗？不……不对……

玛丽亚的神情从恐惧变得惊喜，但很快又变得惊恐。

她的理智告诉她安妮与格蕾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们站在玛丽亚离开的必经之路上，她们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两具玩偶。

不……不对……玛丽亚又转回头看向那艘船，船上站着白衣的天使，她柔顺的金色卷发一直拖垂到地上。她洁白的翅膀微微张开，头纱覆盖着她的身体，漆黑的面具遮住了她的脸，那面具长长的鸟嘴上还沾染着红色的痕迹。

玛丽亚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颤抖着摇头，她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从那场荒唐的婚姻之夜，从那个充斥着传染病与死亡的贫穷之地。逃跑的那个夜晚，她撤下脸上那个从十四岁就戴在脸上的鸟嘴面具，跳上那列不知道会开向哪里的列车，躲在货箱里抵达了这个破旧的小教堂。

天使向着她伸出了手。

天使的手柔软白皙，可玛丽亚却浑身颤抖地向后退去。

忽然有几只手攀上了玛丽亚的肩膀，她尖叫着向后看去，安妮与格蕾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她们将手放在玛丽亚的肩上，那模糊的根本看不清的脸贴向了自己。

玛丽亚愣了几秒，便惊声尖叫着推开她们。她手脚慌乱，顾不得那片雾气之后有没有道路了，她只想飞奔着离开这里。

不知道跑了多久，即使胸腔极其疼痛，即使双腿逐渐疲软，即使腰已经无比酸痛，即使口腔中已经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

玛丽亚不敢停下，她挥舞着双手，拨开眼前的雾气。

终于，她冲破了那道浓雾，抵达了白桦林的边界。

玛丽亚跌倒在地，她大口喘着粗气，视野变得模糊，耳边不停地嗡嗡作响。

阴沉沉的天空闪下一道闪电，快要下雨了。

可玛丽亚没有气力站起身来，她瘫软在地上，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她向后望去，白桦林里没有阳光，没有雾气，也没有乌鸦。

玛丽亚捂住脸，她趴在草地上，她的身体剧烈的起伏着。

她不愿回忆起刚刚经历的，那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又全部都是虚假的。手指被乌鸦啄伤的地方还在疼痛，它不断提醒玛丽亚不要忘记今天的一切。

雨下了起来，雨滴大力地拍打在身上。

“我没有踏上那条船，那不是真实的世界。”玛丽亚女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向白桦林的方向。

“我和您……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路伊斯依旧还在辩解着，他眼中看到的薇若拉不是那个模样。她温柔和蔼，如同母亲那般。

“我讲这个故事并不是为了与你辩论，孩子。”玛丽亚女士依旧看着窗外，“我是为了告诉你，我永远不会让你再靠近那片树林的。”

说完这番话，玛丽亚女士便飞快地收走了路伊斯面前的餐盘，她全然不理会路伊斯的疑惑与请求。

“我和维洛尼亚会轮流盯着你的。”玛丽亚女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路伊斯坐在床上，他撑着身体望着玛丽亚离开。他看上去十分失落，他的嘴微微张开，许多话就这样憋在了喉咙里。

他缓缓瘫倒下去，陷入柔软的床中。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再度感受到薇若拉那温暖舒适的怀抱。

雨停了，可外面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仿佛那场雨随时都会再度降临。

阴沉沉的天气和沉重的乌云仿佛就压在路伊斯的身上，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想要大吵大闹做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可母亲明确要求过他不能这样。

“你要懂事，不要给父亲太多的负担。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样了。”

母亲临终时说的话，路伊斯到现在都还记得一字不差。

路伊斯不敢让母亲失望。

他长叹一口气，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闷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路伊斯闭上了眼睛。这是小时候他最爱做的事情，将自己藏在被子里。这样无论是凶恶的鬼魂，还是烦人的精灵，或者是恼人心弦的麻烦虫都无法靠近他毫厘。

睡一觉吧？路伊斯这样想着。也许在梦里就能见到那艘小船，然后风会吹动小船，再次回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