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李鸢一拳砸在桌子上,杯中的茶都翻溅了出来。
她的怒意来的突然,九歌毫无防备,身子竟也随着抖了一下,差点将手中的茶盏丢了出去。
“怎么这么大的火。”九歌摇了摇李鸢的胳膊笑着说:“旁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何苦往心里去?”
“我生平最讨厌旁人拿家世说事,一句‘虎父无犬女’,便抹杀了一人全部的努力,就好像身上的本事都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一样。”
看着李鸢皱着眉,一脸的忿然,九歌突然想起,她的父亲是李彦明。
李鸢从不是个热络的人,对人对事,面上总是冷冷的,即使有不平,也多是用行动说话,从不在嘴上逞一时之快。
今日有这样大的反应,多半是从小到大,这样的话没少听。
若是换作从前,九歌能急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与人辩驳,之前在澶州,她可是当着柴桑的面说过“我不想借你的势”。
可是现在,她不会了。
“这不是什么坏话。”九歌看着李鸢的眼睛,认真地说:“因为父亲的缘故,我从小读书识字比别人早些,看过的书比别人多些。”
“若没有父亲,我不会有这许多的想法,我走的,将是和世间千万女子一样的路。”
九歌的话像寺庙的晨钟,一下下震颤着李鸢的心。
她不也正是因为有李彦明这样的父亲,才得以从小识得十八般兵器,在练武的路上比别人少走了许多的弯路吗?
“而如今旁人这样说,说明父亲的盛名,我不曾辱没,这对我而言,是肯定,哪怕我不需要这样的肯定。”
“但我永远为有这样的父亲心存感激和骄傲。”
李鸢此前从未听别人这样讲过,但九歌的话却字字砸在她心里。
在这句话的威压之下,她曾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为在世人面前证明自己,殊不知这句话,本身就是证明。
此刻她看着一脸诚挚的九歌,心怀感激。
她与九歌相识的时日不算长,她一直欣赏她身上的学识和勇气,也一直不明白,她为何要留在宫中,忍受着四面袭来的流言蜚语,如同风霜刀剑对她紧紧相逼。
可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为何会选择陛下?”李鸢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九歌怔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因为我敬他,爱他。”
是了,李鸢心里想,敬他,所以甘愿提携玉龙为君死,爱他,所以宁愿终其一生画地为牢。
李鸢竟然有些羡慕,九歌有这样一个,能敬,能爱的人。
九歌母亲的事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了张太妃的耳朵里。
于是一大早,太妃便宣了九歌母女觐见。
期间,太妃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无非是感慨母女重逢的不易,让她心生艳羡。
然而九歌母女前脚刚离了颐华宫,张太妃瞬间就变了脸,对一旁的宫女说:“同陛下讲,请他闲暇时过来一趟。”
九歌的母亲何粱氏倒是没想那许多,走在御花园的道上,一脸喜色。
“小九,你要把握好机会。”何粱氏拍了拍九歌的手背,亲昵地说,倒像是母女二人从未分别过。
九歌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把手从何粱氏的手中抽出来。
只是何粱氏的话,让她心生疑惑,她习惯性地微微皱眉,偏过头问:“什么机会?”
何粱氏四下看了看,然后凑近了说:“咱们家家世虽然不如褚家,但你得皇上的喜欢,又受太妃看重,未必不能……”
“母亲!”话未说完,便被九歌出言打断。
何粱氏微微有些发怔,相认后,这还是九歌第一次开口唤自己母亲。
然而下一秒,她便被九歌的话带回了现实。
“以后休要提这话,我没这个心思。”
九歌的语气已然冷了下来,但何粱氏显然没有意识到,仍沿着这个话头继续说。
“你如今正值青春年华,陛下觉得新鲜,日后年纪一大,未必能一直讨得陛下欢心,做母亲的总是要为儿女筹谋……”
“母亲若真是为我筹谋,十几年前为何撇下我和父亲?”九歌看着眼前这个年逾三十的妇人,心仿佛坠入了千年寒潭。
她也曾十月怀胎生下自己,如今却,满脸算计。
何粱氏似乎没料到,九歌会当面回怼自己,一时间哑口无言。
“母亲这便离宫吧,我前殿还有事。”
说完,九歌转身便走,只剩何粱氏一人愣在原地。
直到身边有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来。
“这位夫人,可需要在下带您离宫?”
何粱氏回头一看,只见面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年纪虽小,却说话得体、风度翩翩,不免上下一番打量。
她在开封城算不上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