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洇湿了一片,冰冰凉凉贴在手臂上。
好在雨声将她抽抽搭搭的哭声掩盖住,才让她不至于丢尽颜面。
这里没有人路过,没有人会发现她的狼狈。
倾斜的雨丝被浓重夜色吞没,夜风里多了几分凉意,拍打在单薄的身体上,如同疾风摧折枝头白梅。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盏明亮的琉璃灯,她缓缓抬头,灯笼杆被握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那手指节修长,本应极为好看,只是那道伤疤盘踞在手上,指腹上因常年握刀箭结着茧,藏着一股狠戾。
裴涉将灯盏和伞递给她,四角形的琉璃方灯映在砖石路上的积水中,如月映水面。
姜窈接过琉璃灯,举着伞,怯生生望着他,杏眼中氤氲着湿润的雾,“二郎……”
他脱下外袍,披到姜窈肩上。
姜窈身量匀称,可站在他面前却显得瘦小,只到他胸口,须得踮着脚尖才能将伞撑在二人头顶。
他俯下身子时,能闻到皇嫂身上萦绕的兰香,她后颈上那粒朱砂痣在微弱的光线中反而越发惹眼,点缀在雪白的颈子上,仿佛能将人的视线缠住。
姜窈下意识地后退,那件宽大的玄色外袍却已经披在了她肩头,衣衫上还存着余温,将她的身子包裹住。
她自认是一生劳碌的命数,后宫大事小事都要过问,过往的年岁里,她只身一人于茫茫风雪中踽踽独行,今日竟也如梦中那般,渴望这点暖意。
二郎帮她铲除奸佞,操办夫君丧仪,处理政务时也与她们母子有商有量,从无僭越之举。
先帝留下的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杨无轨叛乱时,国库空虚,朝廷没有银钱可用,成宁帝听信了沈仞的建言,任命他为盐铁铸钱使,铸劣钱,加赋税,身在后宫,她也知道百姓已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这还是只是她这个不问政事的妇人知晓的事,她不知晓的,恐怕更多。
她的戒心已经小了许多,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将人往坏处想了。
或许他真没有她想的那般可怖。
琉璃灯中幽幽烛火晕开层层暖黄的光晕,他锐利的眉眼浸在如水的烛光中,化去了几分戾气,没有平日里那样慑人。
裴涉察觉皇嫂的动摇,琥珀色的眼睛中浮动着一丝得意,待皇嫂与他视线交汇时,那点得意的神色瞬间早已隐匿起来,不露端倪。
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皇嫂哪里晓得他心中的盘算,这些时日的恭谨,不过是迷惑人心的把戏。
她一步步走入圈套而不自知,恐怕哪天被人囫囵吞了都浑然不觉。
这片刻的动摇,便让他有机可乘。
姜窈刹那的失神,眼角坠下的泪珠儿就已经被他用帕子擦去。
愣了愣神的功夫,疾风兼骤雨,她几乎握不住伞柄。
裴涉接过伞,将她罩在伞下,雨点打在伞面上,溅起一蓬蓬雨雾,溶进了柔和的灯光,成了夜雨中唯一的庇护所。
姜窈不敢靠得太近,刻意隔着一点距离,这样才会自在些。
裴涉回眸,姜窈也正在看着他,一双杏眼哭得红肿,鬓发微乱,几缕碎发随风轻晃,擦过耳尖。
“皇嫂离我近些,莫要被雨淋湿。”
姜窈见他将大半伞面都放在了她这边,他右肩已经被雨水淋湿,心下愧疚,连忙点点头,跟了上去。
这把伞并不大,只能容纳两人紧挨着站在一起。
自然是他刻意为之,但皇嫂不知,她慢慢靠近了他,亦步亦趋地跟着。
姜窈不知他心中所想,怕他因为迁就自己而淋了雨,紧紧贴着他走。
身上披着的那件外袍上散发着檀香气,她于制香煮茶这些事上最为擅长,一下便分辨出这是沉檀香。
她调香时也喜爱用沉檀这味香料,只是后来天下动荡,皇室缩减开支,她身为皇后,带头裁减用度,改用了普通的檀香,辅以降真香,也能以假乱真。
“到了,皇嫂。”
姜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慈宁宫中灯火未灭,被雨幕阻隔,变得很遥远。
裴涉将伞递与她。
她不好意思接过,他一次次相助,自己怎么好让他淋着雨回去。
“进去喝盏热茶再走罢,二郎。”
她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咬了钩,正在引狼入室,粉嫩如桃的唇略弯了弯,笑意清浅。
裴涉嗯了一声,随她一起进了慈宁宫。
慈宁宫冷清,地方不大,胜在清幽僻静。
姜窈在寺庙中住惯了,凡事亲力亲为,不习惯旁人伺候,只留了陪着她长大的婢女青泥和几个洒扫的宫婢。
空荡荡的殿内只剩她和裴涉二人。
她的住处极为简朴,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件。
临窗的矮几上摆着一支白瓷瓶,两枝新荷立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