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
被叫回府内。
一番话听过,饶是晏玦也忍不住皱起了眉。那晏见慈的手段实在低劣,却也最能给他们难堪。他们便是去质问,他也只消打个哈哈,笑称是他治下不严,罚几个下人了事。到头来,还是他们自讨个“难伺候”的名声,只怕便与此行目的适得其反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即便晏玦身负少主之位,到了各地晏府仍难称得上畅通无阻。大昭朝天下何其大,数以百计的晏府分布在天涯海角,舟车劳碌,便是五郡十三国的总府他都难以遍览。
那丫鬟行了礼便先行进屋收拾了。云珏见他面色不虞,倒是先出言安慰:“这群人左不过是仗着昭安印不在你手上,如今倒也不必心急,等两年后禀过了帝王,再来和他们算账不迟。”
晏玦摇了摇头,神色很是疲惫。江意有些担忧地瞧着他,便听他语气平静地道:“两年?那你可知,晏氏的百年之期,还有多久?”
云珏闻言微怔。他姓云不姓晏,家族也只是晏氏的旁支。即便自幼和晏玦一同长起来,这些事关晏氏的秘闻他还是一概不知。
譬如晏氏与大昭皇室约定的百年之期,他也同世人一样,只知时候将近,却并不清楚具体在何时。
晏玦从未同他说过,他自知身份,也从未过问。只是如今,晏玦缓步越过他向里走,背对着扔下一句:
“……十三个月。”
云珏的心一瞬停了下来,又在下一刻后如鼓点般疯狂敲击。他无意识地闭了闭眼,似乎无法理解晏玦的话。
十三个月,这是晏府隐世的最后期限。天威难测,而这位天子已然隐忍许久。确切地说,是大昭的历代帝王,皆已隐忍许久。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想要在一年内完全退出帝王的视野,退出昭朝的领域,势必会伤筋动骨。
而需要这种动作的晏府,甚至没有掌舵人。昭安印不在,晏玦便无法统领晏府。
“昭安印呢?”他问。
晏玦回的则是:“我不知。”
这几日千山城内堪称人满为患,他们此时便是想出去再找间客栈都来不及了。所幸小院内还有两间卧房,江意独自住一间,晏玦便和云珏挤在一起。
下午几人便去了周边闲逛。千山城比起望城更如小家碧玉一般,内里风景秀美,却是兵家必争之地。
只不过如今的靖水已然三四百年没再经历战火,百姓安居乐业,倒是一片祥和。
靖水王宫正局千山城中央,宫内有座高楼,便是在宫墙外也能望到它的上端,正是明日池步月将会登上的摘星楼。
宫墙外现在便已然车如潮水马如龙,一般人更是连宫门都摸不着。晏府离这里并不太远,因此他们也只是粗略转了转,便回去歇息了。
是夜有风,明月高悬。晏玦和云珏二人皆修习武艺,睡前便再打坐调息一会,没这么早入睡。
晏玦的佩剑正放在身侧。云珏随意瞥过,疑惑道:“太阿的佩玉怎么碎了。”
晏玦轻“嗯”了声,回道:“大约是跟那厨子过招时碎的。
他提起这事,云珏便轻笑出声,打趣他:“晏氏的少家主怎么跟个普通莽夫也要缠斗这么久,你们晏氏的绝学呢,说出来岂不贻笑大方。”
他说着便准备就寝了,脱下了外衣,露出颈间挂着的一根红绳。绳的尽头藏在衣物里看不分明,晏玦却清楚,那也是一枚玉玦。
他的佩剑名为太阿,剑穗上挂着的玉玦与这一枚本是子母。如今子玉碎裂,他便需要再找一枚新的子玉。
他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那枚母玉,心绪却飘到了明日的公主招亲那里。云珏并不清楚其间的弯弯绕绕,只是招呼了他一声,便径自躺下了。
红绳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挣动,而后重新变得服帖。晏玦仍没有睡意,却也吹灭了蜡烛,跟着悄无声息地躺了下来。
此次来靖水便是为此。子玉碎了也好,免得惹出更多事端。
只是想起临行前沈季写下的那两个字,他还是有些不解,还带着些被胁迫的不安与懊恼。
齐瑾知道他会来。因为明日公主招亲的头奖,便是一块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