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
从瓦斜镇回来后的一月里,于妙都在自己的屋里养伤。她的房间从普通弟子住的浮尘殿搬到了乾元宫北面的参云殿——就在离玄圣子住的玄辰殿不远的地方。当时和她一起留下的四名弟子,都在她离宫的时候被乾元宫遣返了回去。偌大的乾元宫,新来的只有于妙一人。
于妙坐在榻上,披散着头发。她的手撑着脸支在桌沿,腿上放着书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
“盛京居然同庆阳城一般能看到如此大的雪。”于妙喃喃道。
因为只是伤了经脉,没有伤到骨头,一月过去,腿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妙看到外面厚厚一层的雪,忍不住想出去走走。
她一出门就被外头的寒风给激得打了个哆嗦。
“小神官,你披一件衣服吧。”欢尘忙将一件披风拿了出来。因为从小没有被服侍的习惯,所以于妙院里人很少,只留了一个叫欢尘的红袍女弟子。
于妙披上披风,脸从毛绒绒的银狐毛中露了出来,模样煞是可爱。
于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了看院中树上落的雪。然后走过去,狠狠地踹了一脚树干,再赶紧跳开——树上的雪就这样大块大块地落了满地,把树下的雪地砸出无数小坑。
“哈哈哈哈……”于妙笑了起来。欢尘看到于妙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
笑完了,于妙站在院中看着房檐的冰棱,问欢尘:“欢尘,你为什么修道啊?”
乾元宫是自开国以来便有的一个地方,是当时的皇帝为了求得长生秘术建立的。如今因为妖兽横行,所以主要行使除妖兽的职责。里面的大神官都是找的当世能人或是宫中弟子担任,座下弟子有三种:第一种是选自朝廷的贵族子弟——只要征得大神官的同意便可进入乾元宫;第二种是乾元宫每年都会去找一些一出生便天赋异禀的孩子;第三种是三年一度的选拔——这种选拔不拘人材,所有人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进入乾元宫。
欢尘便是第二种。
欢尘天生就有一双阴阳眼,可以通鬼神。她六岁便被送来乾元宫,在乾元宫中从白袍弟子一直修炼到如今的红袍弟子。
“自我一出生,修道就是自然而然的啊,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欢尘睁大眼睛,觉得这个问题着实奇怪。
“我经常会思考我到底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于妙说道。
“小神官,其实我觉得,您太多愁善感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您已经是神官了,就一心修道,每日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不就好了?”欢尘站在于妙的身后继续说道:“再说了,其实大部分人都是没有选择的,想这些问题不是徒增烦恼吗?”
于妙轻笑了下,道:“不用跟着我。我出去走一走。”
“是。”
于妙散着头发,披着红色的披风,里头的黑色道袍在走动中露了出来。她缓步离开了参云殿。
于妙想起之前有一日,她在南面的一个小镇子里收山里的珍稀药材。也是下了好大的雪。她在山上的猎户屋里躲雪。那猎户是一对而立之年的夫妻,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山下和其祖父住在一起——等在山里打完猎物,他们就会下山去住。
……
“你这小女娃真是厉害得很,怎么都没个同伴?”
“这外出要是有个意外可怎么办?”
“难道你吃饭的时候不希望有个人陪你用饭?你有快乐的事情要说与谁听呢?”
……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本来都已经忘了,但是因为欢尘的话,她又想起这桩事来。
她自小性格就独立,比较有主意,脑子里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别人觉得于妙性格强势、孤傲,她时常也因为别人的不理解而伤心。
每当她对人生、对自己的处境发出疑惑时,周围人都会同于妙说同样的话:
“想这些做什么?”
“有什么用?”
“到时候就明白了啊……”
可是,难道生活压着她,让她别无选择,她就应当不假思索地受着吗?她不应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不应当看到人生的各种可能吗?她想清醒地迎接自己需要接受的命运……
刚开始想要一个人时,还会怕其他同龄人的看法,怕别人觉得自己不合群、孤僻。后来于母去世,她开始接受自己注定孤独的命运。看嘛,失去也没有什么可怕,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可怕。
后来的她,性子渐渐没那么强硬了,也懂得旁人的难处与伟大之处了。她走在自己的道上,开始乐得一个人用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打架,一个人喝酒……
她没办法带着一个人走南闯北。她要去的地方没人在前路等她,或愿意同她携手。所有人只觉得山高水远,不如书中黄金屋;富贵险地,不如守一人白首。
于妙就在这些日日夜夜里,在别人不理解自己嘴中的话中,渐渐地习惯了一个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