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除夕佳节，宫里燃灯如昼。

启明轩内，宫人来来回回，端酒斟茶，布菜上宴，到场的朝臣笑语祝言，声音不断。

国师越过一片恭维声，径直来到谢如晦这方桌前。

眼前的人一身墨衣，身姿更显挺拔，此时这人上身倚在椅背上，一双长腿一条伸直一条弓起，左手握着一只酒盏，轻松放在腿上，一副放松姿态。

国师提起酒杯，"谢将军，新年好。"

见有人过来，谢如晦轻挑起眉，举起手中杯盏，盏中并非美酒，而是温水。"同好。不过我重伤初愈，这杯酒怕是喝不了。"

国师朗声一笑，"无妨。看见将军休养得不错我就安心了，前几日本想上门探望，但听说将军伤重，不能下床，须得静养，这才没有过去。"

"劳烦国师牵挂了，不如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二人碰盏间，不远处又听见一阵喧闹，谢如晦抬眸看过去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国师也听到声音，回头看去，是几位公主到了。一行人衣香鬓影，行停间浅笑声不断，不知在说些什么。在她们身后还有一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一如既往地沉默。

有宫人上前轻声提醒，时辰将到，宴席将开，还请落座。

国师收回目光，没有再看。

很快，众人陆续入座，宴席开始。

乐师抚弦轻弹，盛装的宫人婷婷袅袅，曼舞生姿，一眼看去，人人脸上都是笑意。

闻知衍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矮桌上，专心吃面前的菜，但总觉得有一些异样。

她抬起头，目光并不明显地巡了一圈，在对上一个人时微不可察地一滞。是了，有人在看着她。

说"看"并不准确，这视线并不遮掩，可以说是直愣愣地打量着她。

——带着些恶意，低劣意味地打量。

甚至是在闻知衍发觉的时候，这视线更加直接，一动不动盯着她。

闻知衍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人，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歌舞之后，陆续有人上前祝酒。这人也不例外。

"达勒恭祝大鄢陛下国运昌隆，福寿延绵。"

闻知衍脑子里"轰"得一声炸开。

达勒，河洛三王子。

方才盯着她看的人……

闻知衍面上血色尽褪，脑子里思绪混作一团，目光里，这人还在说些什么，视线也转过来重新落回了闻知衍身上，但闻知衍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达勒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他举着酒杯，一双眼睛毫不掩饰放在闻知衍脸上，"早就听闻公主美名，今日得见，甚是欣喜。"

"只盼来年三月，两邦交好，你我从此亲如一家。"

闻知衍连举杯都举得勉强，众目睽睽之下，她如鲠在喉。

那日七七的话在她脑中不合时宜地一遍遍回响，还有这人看过来的眼神，每一样都让她打心底里不适。

可她毫无办法。仰首，一杯酒饮尽，达勒满意回座，一群人含着兴味的目光也收走了。

闻知衍坐回座位上，半晌没动。

一阵风吹来，那杯入口的酒忽然在腹中滚烫翻涌起来，闻知衍倏尔起身，低声说，"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