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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比原来要更大了些:“我说,妈妈,我不想做老师,我想接下这个offer。”
她不看母亲的表情,快速地把剩下的话说完:“公司给我开的实习工资不够我生活。既然您不愿施以援手,那我当然会自寻办法,就不麻烦您了。”
将这些郁结于胸的话语,痛痛快快地一口气说完以后,迟雪发觉积蓄于躯壳之内的沉重感仿佛一瞬减轻了不少。
她匆匆转身,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关上了门。在家里,她从不被允许锁门,后来母亲索性将她的门锁卸了,迟雪更是再无锁门的可能。她的对抗,竟也只能表现在“关门”这一个无足轻重的动作上。
隔着一扇门,迟雪听见母亲在客厅里焦虑地来回走动,听见母亲在打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迟雪听不太清的话。
她坐回书桌前,不想看书也不想看手机,只觉得浑身疲惫,好似方才大战了一场。但她仅仅只是同母亲顶了一次嘴。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却在此时规律地震动了起来。
迟雪看见,屏幕上跳动着“辅导员”三个字。
她像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事一般,缓慢地接起了电话。听筒里旋即传出了辅导员担忧的嗓音:“是迟雪同学吗?”
确认身份后,辅导员继续道:“刚刚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好像被骗了,她怎么劝你都没有,你就是要去外地上班,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托我帮帮忙,劝劝你。
“我知道,你们大四毕业生,要么升学,要么工作,可能你确实着急了点儿,收到offer后没调查清楚就要往上冲,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并不认同这种做法。你做过背景调查了吗?确定那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了吗?确定不是披着公司外壳的传丨销窝点吗?
“或许你听说过,去年我们学校有个学生,也是大四要毕业了,急着找工作,不知怎么的竟被骗进传丨销公司去了,还是他辅导员亲自跑去把人捞出来的。结果捞出来没几天,那个学生又自己偷偷跑回去了!真是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迟雪同学,我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和妈妈多沟通沟通,确定之后再做决定,切忌一时冲动,稀里糊涂就把合同签了。你是应届毕业生,这个身份很宝贵的,多少企业抢着要,没必要把目光放得太短浅。”
迟雪沉默着,听完了全程。并在辅导员话音将落后,木木地回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辅导员挂断了电话。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嘟——嘟——”声,迟雪放下了手机,那股郁积于身心之内的沉重感,再度汹涌回流,将她填充塞满,成为一副干枯贫瘠的行尸走肉。她捏了捏手腕,好似需要依赖依然富含弹性的柔软皮肉,方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迟雪觉得,好累啊。
这阵疲倦感从父亲去世的那天起,便同她如影随形。那时她还是个中学生,坐在去往医院的那趟公交车上,随着微微摇晃的公交车身,一起微微摇晃着。落日已下降至楼栋之间,在车窗玻璃上涂画出一个颠簸不停的虚影,再映入迟雪瞳孔,几乎令她晕眩,又感到刺痛。
她还不够理解“死亡”二字的含义,却也隐隐约约地能够感受到,它即代表人类最终的归宿。父亲会死,母亲会死,她也会死。她们无一例外,皆逃不出天地命定的法则。只是每个人的寿数都无法提前预知,正如父亲不知道自己会牺牲在岗位上。
不。迟雪轻轻地在心里否认了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她是可以提前预知自己的寿数何时将尽的。
她只需要推开房门,沿着走廊进入厨房,用那把她觊觎已久的菜刀,朝颈动脉或腕动脉砍下,即可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迟雪,她并不想这样做。她不想死在家里。
因为她又想到,这处房屋是她们家有且仅有的唯一一套自住房,倘若她死在这套房子里,那母亲以后又该以怎样的心情继续居住于此呢?何况如果她真要用刀自杀,从动脉里喷溅出来的血柱必将弄脏整座厨房,听说那样将会很难打扫,迟雪不希望母亲在失去丈夫和女儿后,还要打起精神来擦拭血迹。
所以,如若她真要去死,必然不能选择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