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潭凛看着叶小星认真而坚定的表情，心里瞬间被温暖包裹，感觉曾经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也被人关心着，爱着了。

“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异化了。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对于他们我没有太多的记忆。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那里只有白色的墙壁和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叶小星的心脏剧烈地收缩，她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她真的好想抱一抱那个小小的，无助的潭凛。潭凛惊讶地看着叶小星的眼泪，他觉得这是人世间最美的宝石，他多想将这些宝石收集起来。他抬起手，轻轻接住这些滴落的泪珠，放在唇边尝了尝，这种苦涩的味道仿佛是一剂良药。他从来不去回忆过往的一切，因为那种痛苦会让他失去理智，可是现在，他好像没那么怕去想这些了。

接下来，他讲述的语调越发地平稳，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即便是回忆那些曾经让他一度无法入眠，想要放弃自己生命的时刻也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那个时候，小小的他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体能与恢复能力，但是一个小孩子的力量又如何能跟大人抗衡。他每天就被关在一个四面都是白色墙壁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他就是靠着这扇窗户了解外面的世界。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他看见了蓝天，天空中有时会飘过的悠闲的白云，偶尔在傍晚的时候还会有大片大片的晚霞，仿佛是烈火燃烧了整片天空。

他经常拖着残破的身体，无声地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欣赏着窗外美丽的风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放空自己的大脑，什么都不去想，关于他的现在，他的未来，为什么他要遭遇这样的人生，有没有人能来解救他，这些问题全部被他抛之脑后。况且一个连话都不怎么会说的孩子，在这样的境遇下还能怎么办呢？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景色很美，有的时候他也会好奇，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血渍的颜色更美，还是布满了晚霞的天空更美。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人增加了对他的实验项目。他们希望知道他的生命极限在哪里，修复的时间是多少，于是由原来单纯地提取他的血液做研究，变成了时不时地用各种手段虐待他。各种人类能够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折磨，他都经受过。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第二天总是又能奇迹般地恢复。

那个时候，他开始憎恨自己的身体，他希望自己能够快一点死去。就这样又过了不知多久的时间，他开始希望这里所有的人都死去。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化。他感到源源不断的能量从身体中涌现出来。

那天，外面的天空仍然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当门被打开的时候，他第一次在手中幻化出了一个寒光凌冽的长刀，然后一刀将送饭的人砍杀了。那是他第一次走出那个小小的，囚禁了他十年的牢笼。当时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想要杀死所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喊他：“阿凛，住手，我来救你了，孩子，我来救你了，跟我走吧。”

在男人叫出他名字的一瞬间，潭凛恢复了理智。他看着男人一脸关切和心疼的表情，手中幻化出来的长刀消失了，紫黑色的头发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那个男人就是潭教授。

潭教授对他说，警方查到在一个废弃的医院里有一群医学狂人在做秘密实验，今天潭教授带队来对这些人进行围剿。在他看到潭凛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个孩子是当年他的已故好友的孩子，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他的父亲了。

在这之后，潭教授就一直照顾着潭凛，一次又一次耐心地教潭凛说话，认字，学礼仪，带着他融入到人类社会。

开始的时候，潭凛的秘密只有潭教授知道，后来潭教授的研究所渐渐热闹起来，林妍妍他们被安排了进来，潭凛和潭教授并没有将潭凛的情况瞒着他们，而且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开始产生大量的异化人类，并且情况也越来越严峻，对于潭凛的情况，他们虽然惊讶，但是也很快便接受了。

叶小星想到了潭凛异化之后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只是她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人类对待异类的残忍到底可以到达怎样丧心病狂的程度？她的心脏好像被人一刀一刀割碎了一般疼痛。她终于理解潭凛身上的那种违和感到底是从何而来，也理解了他为什么那么珍惜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他从前的人生从来没有被善待过，可是他仍然那么的热爱生活，这个普通人习以为常的生活，是支撑着曾经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小小的他活下去的理由。他只是想看看真正的天空和真正的晚霞。

叶小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知道如果是自己经历了这样非人的折磨，会不会早就病态了，甚至铁石心肠到想要全人类给自己陪葬。可是潭凛，这个善良的傻子，只是想看看天空。

叶小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潭凛的身体不住地哭泣。潭凛的嘴角噙着微笑，眼中满是温柔。他望向挂在天空中的月亮，默默地想着，还好那个时候没有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