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
太黑了,太安静了。
仿佛什么也不存在了,什么都被吞噬了,万千生灵活生生地湮灭,无人察觉地鲜活。
无尽诡秘的静谧在不断吞噬着什么,没有被溶解,却尽数失了名姓,就在那片涌云般滚动的漩涡向自己席卷时,有谁向她伸出了手。
“啪!!”
硬物敲击桌面的重响震碎了梦境,砸出从桌面传导于掌心甚至全身的震荡,唤醒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意识立即如装了弹簧般跳出深海,身上的温暖在那一刻冻结成透心冰凉,华胥下意识缩起十指,一个激灵睁开眼,头顶的怒吼声振聋发聩:
“掌鳞龙女!你便是如此懈怠课业的吗?!”
完蛋了……
一种逃课被发现的恐惧感弥漫心头,她难掩慌张地坐直身子,抬起头,入目的果然是龙师涛然怒不可遏的脸。
苍老但威严的老头气得胡须都飞了起来:“身为持明龙女,龙尊所认义妹,三月时间还不能改去懒惰习性!这般为我持明蒙羞!你何堪大用!”
他语气激烈地痛斥着,手中戒尺一下接一下往桌面上砸,敲得砰砰响。
已然跟他相处三月的华胥赶忙作悔改状,低下头去,静听不言。
——这就是丹枫在出征前为华胥留下的指导业师,保守派领头人,涛然。
据龙师所说,她这个不速之客是在丹枫祭坛雩舞后掉下来的,作为龙祖余力的继承者,从天而降的华胥就被丹枫捡回了持明族。
虽然素未谋面,但华胥依旧感受到了对方的照顾。
即便出战在即,丹枫也特意给华胥安排在龙尊别院居住,留下近卫与侍女作为保护,随后暂定下保守派涛然教导。
好消息,这些人都在很用心的执行。
坏消息,包括涛然。
这古板老头要求相当严苛,整日捧着书卷,要求华胥记这个背那个。在知道她是被丹枫捡回来的,连仙舟文字都不认识后,小老头甚至请出了吃灰多年的戒尺。
眼见厚重玉尺横在眼前,才醒来认清穿越事实的华胥大受震撼,惊恐地退出一米开外。
而龙师落英笑眯眯地站在一旁解释:“此乃当初为龙尊指点迷津之戒尺。”
“?你们还打龙尊啊?!!”
“我等只是丹枫大人成长阶段的业师,怎会做出如此不敬龙尊的举动。”落英抬起袖子遮住下巴,笑得欢快,“这是龙女的特权。”
虽然质问时很狼狈,但落英真没骗人。
戒尺的狠力敲打声震入耳内,华胥低着头乖巧听训,心里直怀疑是不是因为当初打不得少主丹枫,所以涛然如今要把过去没打的全部打回来。
年迈的龙师将她骂得狗血淋头,而且还字字不带脏,文化水平极高地把华胥说得一无是处,言辞间满是对丹枫与不朽所做选择的痛心疾首。
一长串斥责钻进脑袋里旋转,少女微微撇了下头,为年幼的龙崽感到窒息:
她好歹也是在学校里熬过来的,虽然因为成绩优异很少被训话过,但也并非毫无经验的孩子。
就持明龙师这种能压着年幼少主办公的教导方式,加上那个只闻其名的前尘回梦针,只能说能拖到丹枫后期才疯出问题,也是精神上的奇迹。
“掌鳞龙女!!!”
发觉了她的心不在焉,涛然更加愤怒,刻出鳞片与水纹的戒尺在她桌前狠磕,华胥立即收回思绪,迅速地自觉反省起来:
“我知错了涛然龙师。方才我是在想如何让御水术更上一层,绝无不敬之意!”
不是服了涛然,单纯是不想挨打,能让她屈服的,只有戒尺。
但涛然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就算挣扎了,她最后还是以懈怠课业为理由挨了三下。
挨着手心灼痛听完课,手中的毛笔也耗尽最后一滴墨,华胥才终于脱离了课业与责骂的苦海,来到了难得让她感到清净的半山亭里。
这里是难得不会有龙师出现的地方,不用担心好好赏着景,却被突然出现的老家伙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清浅雅致的砖瓦铺成恬淡景色,锦鲤在池中左右游嬉,甩尾间,隐入夕阳余晖的金光里,残阳铺落围栏外的水面,莫名有些绚烂得荒凉。
华胥倚在朱红的美人靠上,运起御水术环绕在手心,敷消着通红处灼烧的痛感。想起今天的梦境与乱糟糟的一切,不禁叹了口气。
“御水一术已然熟练贯通,龙女何故叹息呢?”
步履款款而来,额坠水滴的龙师从月洞门后现身走来,音色婉转,弯起了一双笑眼:“有何忧愁,不妨与我说说。”
那双眼眸亲和无比,仿佛会理解你的一切苦楚,让人忍不住想要将所有委屈统统倾诉。
心中的苦水仿佛被谁撬开一个小孔,少女抿了抿唇,柔亮的黑眸闪烁着喷薄欲出的光彩。
她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