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日陆离
变化不大:玩笑时一样的不着边际,正经时一样的立而生仪,虽顶着同样一张脸,给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虽予人以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但与前世无甚差别,只凭这点,还无法让谢书台生疑。
真正挑动她心底名为怀疑的那根线的,是裴玉斐藏于与平常无差的言行之下,那微小得令人几乎可以忽视的异常。
比如刚刚他错说的那句“四五年也刚好”,比如他这回回城后没有缘由的亲昵,比如他带回来的前世没有的关于皇城的消息,还有……对一再帮了自己的洛怜枝莫名的敌意。
他主动提出要帮自己防备皇城可能会有的针对时确实打消了她不少疑虑,可是回头想想,裴玉斐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动机:就算他再怎么自称是半个城中人,也改变不了他生在雍朝的事实。
他再怎么刻意展现对岸止城的善意,他的根都系在雍朝皇城,无可更改。
是以谢书台并没有被裴玉斐这拙劣的转移话题的话术骗到,甚至因对方迟迟未答,她又往前逼问:“还是说,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香炉中的沉檀燃尽,白烟生断,最终消弥于这无声的沉寂之中。
裴玉斐心头一跳,手上的茶盖突然变重,让他有些拿不稳。
他轻轻擦着溅到自己袖口的那滴热茶,小声道:“瞎说什么呢,我有什么知道的没跟你说啊?”
“那我怎么知道,毕竟人心难测,殿下就算有什么不愿意跟我说,我也不会知道。”谢书台松了语调,像只是随口一提,“再者,你也没有这个义务。”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裴玉斐原还有些心虚,被她这么一激,只恨不得立马把心掏出来给她看看,“你就说吧,我哪件事对不起你过。”
谢书台还真想了一下,而后摇头:“没有,殿下对我仁至义尽,没有任何事对不起我。”
裴玉斐便有些得意:“你看是吧。”
“只是随口一提,不必介怀。”谢书台轻笑了一下,她左手托起右边的广袖袖沿,捻了块糕点吃,“这糕点味道不错,哪里买的?”
“还能是哪儿,不就城西那家的糕点做得最好?”裴玉斐面上带笑,也挑了一块,“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把糕点吞咽下肚,谢书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家的茶水也不错,色浅而味浓,回甘而不腻,从前竟没注意到过。”
裴玉斐喜笑颜开:“你少往这边来,不知道也正常。”
喝完茶,谢书台拿锦帕擦了擦嘴:“味道倒是极好,就是觉得这糕点配酒兴许比配茶要更好些。”
裴玉斐又为她倒了杯茶:“糕点配酒,亏你想得出来。”
“对了。”谢书台突然想起什么,指尖沿着杯沿轻轻滑动,“我记得去年陈玉琼不是送了你一坛百里醉,还在不在?”
“什么去年,那都……”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裴玉斐心跳骤然错拍,“不是,你!我……”
谢书台掀开眼皮,深邃眸中蕴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什么,你什么?”
裴玉斐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别开视线不看她。
谢书台从位置上站起,换到裴玉斐对面:“殿下刚才想说什么?”
裴玉斐又将头转了回来。
这态度倒是无形中印证了谢书台心底的猜想,她并不着急逼问,顿了顿才说:“近日我总做梦,梦里全是不认识的人,常常醒了似犹在梦中,陈玉琼这个名字,便是我在梦里听到的。”
裴玉斐扯了扯嘴角,没能成功笑出来。
谢书台也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就是不知道我的梦中名,殿下怎么好像也听说过?”
裴玉斐道:“我若说我也梦到了这个名字,你信不信?”
自然是不信的。
有什么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东西含在口中,不同的是谢书台想说出来,裴玉斐想咽回去。
但如果真能让他咽回去,她就不会选在今日提出来。
“世子先前所言,我原本不解,只是耐不住常常想,越想越后怕,所以今日想请殿下解惑,还望殿下千万不要推脱。”
这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裴玉斐连叹了几口气,才终于说:“又这么生疏做什么?”
他未明言,谢书台却知道,这是肯说了。
她心下一喜,平静面容难掩激涌心绪:“我想知道,我死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就知道。”裴玉斐看上去十分怅然,“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
“不好了!”他话音刚起,一道凌乱脚步突进帘中,来人近到谢书台身前,着急道,“二公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