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十）

琮彧跟着一只白色的飞鸟没入了林中，阳光透过密林细碎的缝隙，在林间小道上留下斑驳的光晕。

夏风燥热，他却没有一丝燥热的感觉，漫无目的地闯入这林中。恍惚间，地上的光晕越来越大，从空中一圈一圈转着，转到了地上，他的眼中也开始有些涣散。兴许是两天未进食的关系，他的修行之路一向如此，因此他并没有太在意身体的情况。

道路两边的枝丫交错，不知道寺院中何时有这样一条小路，崎岖不堪。他的步伐也不稳了起来，禅杖支着身子勉强前行。他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进来，只知道有个声音隐隐在呼唤着他，而他只是遵从内心的声音，顺其自然而已。

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间禅房，在林木的遮蔽下隐约可见。他睁了睁眼，将那涣散的感觉强行驱散。正因为不远处事物朦胧模糊，才更具有吸引力。

他加快了脚步，外披袈裟被两侧伸出的树枝勾住，他干脆地将这袈裟脱去留在了原地，只留下单薄的黄色里衣。禅房隐在深深的木林之后，好似永远都走不到。明明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他却好像走了许久。

那个声音牵引着他，他并不是轻易放弃的人。高处那只白色的鸟侧身停在一根树枝高处鸣啼，那只眼泛着绿光紧紧盯着琮彧。琮彧看着那只鸟，眼中涣散扩大。

日光没了踪影，地上的光圈消失。而高处那只通体雪白的鸟被绿树繁阴给遮盖，仅剩的绿色眼珠露在外面。树木是深绿，而它的眼是亮色的翠绿，像是镶嵌的一块美玉。

没有人迹，越往深处走，越是神秘。他从白鸟底下走过，丛林中升起了袅袅紫烟，恍若误入了人间失落的仙境。

巨大的紫烟布满了整个林间，更是把达不到的禅房隐蔽在深深的林中，好像活物一样能躲避人群，让巡迹者无人可探寻。

他，迷路了。他站在原地，闭着眼，想继续倾听内心的声音。然而，刻意的去寻找反而没了回应。就在他快放弃的时候，眼前的紫烟散却消散了。

“喂，可怜的小东西，你在这里干嘛？”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他想回答，但是他不能发出声音。他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处，奇怪的是，明明在耳边，周围却没有人。枝丫上的白鸟飞到了他的肩上，与他对视。他转头，那明亮的绿色映在他眼中。

“快走吧，风雨来了，这里很危险。”又来了，这声音低吟，如在耳边摩挲过，温柔而又让人心安。

他闭着眼想听更多这声音，听清楚这声音的出处。声音又停下了，他连连又向前快速奔走。不顾这伸出的枝干刮伤了他露出的皮肤，痛觉似乎也没了。

“唉，算了，跟我回家吧。”此话刚落下，巨大的爆裂声打断了后面的话。

紫烟散完，在前方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来者身着一身墨色长衫，脚蹬一双同色皮质长靴。衣襟开在右边，在右侧胸口上方仅仅打了个结以此固定。身形清俊挺拔，那头发长短与常人相差甚大，怎么看也不是平常人。她越走越近，便可看见她冷白的面容，不点而红的唇，一看便是常年不曾见光之人，而这却是这深深的密林中唯一的明亮色。她的出现让这深色调的密林都变了个光景，偶有阴风经过她身畔也变成了柔和而温暖的触感。绿树如海浪滚滚无边，而那些袅袅升起的紫烟，也变成了她的陪衬。她站在这方天地里，成了唯一的温暖来源。

“易夙游啊……”她的面孔辨识性太强了，琮彧几乎是脱口而出。而那个人只是站在那里摸了摸脑袋看了看四周，像是根本看不见他，然后转身走来。转身瞬间，她的身形就不见了。

琮彧握紧手中禅杖，金光灿灿，将这迷蒙的紫烟给彻底驱散。前面的禅房又出现了，这一次，他能肯定，自己能到达至那边。

纵观他的年轻的生涯里，见过的人也不少，特别的人也很多。而让他难以忘却的寥寥无几，甚至没有。比如说那个声称在霁雪之地捡到他的师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是却指点了他甚多，几乎每一次交谈都是字字珠玑。然而，仅此而已，此为承师情。而易夙游，只是他在漫长修行旅途之中碰见的千万过路人中的其中一个，却让他难以忘怀。他不明白，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让他在意起来？

也许是崇铭寺他主动喊住了她，他不懂自身的异数从何而来，但是当她闲逛的姿态飞过崇铭寺时，他就清楚了此人来自异土。她的皮囊之下，藏着一份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灵魂。这样的本事，他师父曾说过那就是与生俱来的力量。

她对庙宇古刹如同闲逛游玩，于是，他喊住了她。而被直接揭开秘密的易夙游，并没有太大的惊讶表情，好像天塌下来她都会觉得理所当然那样。那个名字，脱口而出，他事后也因此而诧异了许久，不过他并未感觉到后悔。冥冥之中，好像早就注定了有此一相逢，只是时间上早晚的问题。

因果轮回，他坚信不疑。正应有因才有果，反之，有果那也能寻因。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师父交代的修行任务好像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