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手中纸灯作莲花状，甚为精巧，不免多瞧了几眼。

不等她多问，一见辛容，裴静便立马迎上来将纸灯塞入她手中。

“柳姐姐，我特地在前殿求的，央求住持开了光，你可拿好了。”

“这是……”

辛容看着手中纸灯一时有些惊疑。

裴夫人掩唇笑道：“古时缠绵病榻被视为鬼邪上身，荆州便有燃灯驱鬼的习俗。还是阿静懂事，换做照后那小子，必是想不到的。”

——照后为裴望表字，虽裴望未及弱冠，但家中长辈早早便定了下来。

裴静得意地哼哼了两声，狡黠地笑，“哥哥本就不信这些，哪能想得到。还是阿静心细吧？”

裴夫人顺势夸了裴静几句，叫裴静好生欢喜了一阵。

辛容摩挲着手中纸灯，一时心中复杂。

良久，才躬身朝着裴静郑重道谢。

裴静吓了一跳，即刻将辛容扶起，又顺势攀上辛容的臂弯，嘟囔道：“这算什么呀。柳姐姐你别太容易感动了，阿娘说这样容易被坏人拐走。我和阿娘，哥哥，还有我爹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这真的不算什么。你身子早点儿好起来才是最要紧的。”

辛容过往办事时，接收过的善意其实并不算少。这些善意点点滴滴积累，却远不足以填平她心中那片千疮百孔的贫瘠之地。

裴静此举，辛容确是有些动容。

可她能回赠的只有这虚情假意下伪装的片刻真心。

启程时不过卯时，眼下却快巳时三刻了。一行人当即决定用了斋饭再下山。

辛容便跟着引路的小和尚回了禅房。

待茶饭上桌，木门合拢，房中只余下辛容后，桓茵从隐蔽处现身，顺带拖出了一个被绳索缚住壮汉，还有声息，只是昏迷。

辛容记得此人正是当日茶楼闹事的两个壮汉之一，不由蹙眉。

“人怎么在此处？”

“大人，华卓来报，说是已然查清了。这上门闹事的人是收了徐氏茶馆的钱。徐氏茶馆东家徐如穹原本是汴州一带的富商，不日前在荆州落脚。觉得我们茶楼挡了他生意，便买通了县衙，那日官兵围困，想来也只是收钱办事，只是刚巧歪打正着了。”

“至于这人……华卓说是抓捕的时候一人潜逃，剩余一人已经被暂押了。估计因为这人身上没有路引，也没有银子，只能躲在这古刹里避风头。我方才在外将他认了出来，便直接打晕了拖回来。”

桓茵将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又将华卓写的纸质报告呈递给辛容。

辛容粗粗扫了几眼，便引了烛火烧毁纸张。

她定定看了那倒地不起的壮汉几眼，满腹疑窦尽显，目光真诚地询问桓茵，“华卓上头是有人吗？”

桓茵有些不解，迟疑道：“来时查过，我记得华卓只是普通小吏出身……”

“可是我来江陵数日，交代给他的事，他没有哪一件是能够完完整整办好的。一件都没有。”

“这样的人，能在辑事司活到现在……是江陵天高皇帝远不受限，还是说辑事司已经人丁萧条至此了？”

桓茵不敢接话。

她知道这位华管事怕是又少不得挨一顿罚了。

从她们在江陵落脚起，这位华管事不是在挨罚，就是在挨罚的路上。桓茵虽觉得华卓倒霉，但鉴于华卓实在是咎由自取，便也生不出同情来。

辛容跪坐在蒲团上，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才降下火气。

“佛祖门前不宜杀生，传信辑事司，让他们来领人下山，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还有华卓，这还能当辑事司管事？他能管什么事？让他管好自己吧！今日起，据点琐事全部交给掌柜许崇越。让华卓去领罚，按办事不利罚。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挨过几轮。”

桓茵应声告退。

辛容望向窗外奋力冒着新芽的嫩枝，本就烦堵的心绪一时平静不下来。

今日实在不巧。

她观察了裴府守卫数日，可算是叫她摸透交接规律，寻到了可趁之机。原是打算今日夜间行事的，只是裴夫人突然拉着她来这荒山古刹。此番出行自是抽调了一批守卫，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今日夜间的交接。

倘若错过今日，她便得等下一个十五了。

此行虽不如何急切，可这短短数日相处下来，辛容觉着她若是再在裴府久留，会落入她不愿面对的境地。

所以虽有些冒险，她还是决定早些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