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日和方才那股似有若无的淡香在这一刻终于明晰起来,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这股香味迷人,谢毖觉头重脚轻,像是跌入了一团棉花里,又像跌入温柔乡。
真假不变,如梦如幻。
可一想到对方也是个男人,他为自己这突然冒出的错觉感到无比羞愧,也是此生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羞耻。
此人背着光,视线模糊不清,谢毖正头晕眼花,还以为约莫是撞到了哪位大人。
于是狼狈地起身,嘴上不忘道着歉:“您瞧瞧,本宫今日不过喝了两杯酒,就连路都走不稳了,冲撞了大人,大人勿怪。”
那人沉默片刻,谢毖不听他回话,还以为他生气了。
不过想来也是,两个大男人此般亲昵,谢毖也浑身不自在。
刚让自己勉强站直身体,只听见轻快却充满沙哑的一声“嗯!”
谢毖颇感意外。
主要是……这声音实在沙哑难听,如同将声带在磨砂纸磨过那般粗粝,又像是吞了千百口砂砾,吞到喉咙鲜血淋漓,发不出一丝完好的声音,只能张嘴哇哇地喊。
受惊的宫女紧挨在一起,指着突然出现的人,低声惊呼,“快看,那人好丑啊。”
于是这样一对比,宫女纤细的音带便如同夜莺唱歌那般婉转动听。
谢毖的视线缓缓上移,打探着这名不速之客。
如今刚入春,夜里更是寒凉,此人却只着一袭单薄长裙。
原来是个姑娘。谢毖心中暗想。
烛火在空中跳动,烛影落在她单薄的肩上,金丝所绣的竹叶熠熠发光。
衣服款式是好的,起码在宫中见了这么多千金女眷,他从未见过此人身上所穿的款式,只可惜看起来有些陈旧,但依稀能看出其做工十分精致,裁剪和缝纫都能体现出裁缝的高超手艺。
谢毖虽不懂这裁缝学问,但依稀能判断出此女身份绝不简单,平常姑娘家绝是穿不起手法如此精湛的衣裳。
她的袖口和裙摆皱得十分明显,像是穿了许多年,有了时间的痕迹,又像是许久没穿,突然从衣柜中翻了出来,只是人瘦了些,这裙子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像是挂在篱外的葡萄架上,单薄得似乎风一吹就能将她吹破。
谢毖抬眼,终于看向她的容貌,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大跳。
此人身材高挑,放在寻常女子当中定是十分出众,可却枯瘦病相,同一般大家闺秀的弱柳扶风不同,从她身上看不出一丝半点柔弱,反倒是像干涸田野间,裂开的土缝中顽强活着的野草,干枯,病态,没有一丝生机,随时会死掉,却随时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她面色煞白,白到近乎透明,可眼圈底下却两片浓厚的青紫色。
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炯炯有神,而她面庞消瘦,显得眼睛就大得有些突兀。
她朝着谢毖笑,不知是她不会笑,还是因为长相实在骇人,嘴角扯动时,面上肌肉都呈现着十分奇怪的走向。
她对谢毖说:“太子殿下,我又救了你一回。”
她说:“我叫云光。”
她从怀里拿出那两支花,说:“谢谢你的花,两千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她情绪上是大家闺秀,腼腆娇羞刚好到位,可实在是……长得太丑,声音太过难听,于是便有一种极强的撕裂感,让人怎么都觉得别扭。
谢毖感到两眼一黑,有些提不上气来,还有点头晕了……
于是“噗”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彻底昏死过去。
周围爆发出焦灼迫切的关怀。
“太子!”
“殿下!”
“太子殿下!!”
云光也傻眼了,知道自己的样子有点吓人,她来时特意向山上的狐狸精和色鬼魅鬼请教该怎么才能让男人不害怕自己,愿意靠近自己。
狐狸精和色鬼魅鬼惊呆了,大王这是看上男人了啊!
还以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女人这重身份,要给他们华山上的小妖小鬼们开枝散叶,于是倾囊相授,比如眼神一定要足够柔和,要足够无辜,要无辜中带点引诱。
云光想,这还不简单!
于是瞪圆了眼睛,嘴角上扬到要抽出,也要尽量微笑保持一点亲切感拉近距离。
只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没什么成效,相反,谢毖好像都快要晕过去了……
云光见状,一下没了主意。
早知道不听那几只狐狸精和鬼瞎指挥了,她分明都是按照她们教的做的,怎么谢毖不但没有喜欢自己,反倒晕了呢!
肯定是她们教的方法不对!
可不能让谢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她一向爱惜好看的人,何况谢毖又送她花,她实在高兴得紧,真想立刻就将人扛回华山去。
谢毖又被她环在怀中,周遭其他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何方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