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
孟嘉龄略一回想道,“今年新招进来的一个书童,叫进喜。书童有什么问题吗?”
丽君从怀中取出两份书信给孟嘉龄看了,又说了自己的猜想。孟嘉龄将两封信看了又看,“这两封信实在相似,除了证物看起来被水泡过,几乎没有区别。可你怎么能断定是这边的家人出了问题呢?这些东西是从云南堂弟的家里搜出来的呀。”
“我本来不确定,但你方才说进喜是今年招的,就有些可疑了,嘉树还要等几天才能被押解到京,我们不妨先试他一试。”丽君说着就凑近孟嘉龄的耳旁密谋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只见孟嘉龄恭送郦丞相出了书斋,嘴上连道“多谢”。等郦丞相走了他就叫来进喜,当着他的面拿起了一封信,一边封一边说,“能说动郦丞相为父亲脱罪真是太好了。进喜啊,一会儿拜托你拿着这封信到沿途驿站去找九爷,要在九爷进京前把这封信教到他手里可知——啊呀”说着手一抖,将信纸掉到了旁边的鱼缸里。他急忙伸手去捞,发现有几个字已经和信纸分离。“这,这怎么得了。这是郦丞相亲笔所写的呢。”
“大爷,不必担心。”一旁的进喜开口了,“小人有法度让字重新回到纸上,只不过……您得把信纸交给小人。”孟嘉龄闻言立即将纸递了过去,只见进喜将纸展平,捏着两边,将纸倾斜着缓慢插入水中,使得剩下的字也完整地和纸张分离开来。又拔下头上的簪子在水面轻轻拨弄,最后将字重新整齐排列,而后取了一张新的纸伸到水下,悄悄将字捞了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孟嘉龄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此时本应早已离开的郦君玉鼓掌而入,笑道:“你这位家人好手段,竟然能在水中捞字,而且动作熟练,倒像是常做这种事的样子。”
“郦相爷说笑了。小人从前是打鱼的,每日织网,手灵巧些罢了。”
“是吗?”郦君玉从怀中另外掏出一张准备好的诗笺平着放入水中,纸张湿透了也不见字浮出来,“想不到你第一次做这种事,就知道将纸倾斜缓慢地插入水面,这也是打鱼学的吗?”
“这……小人对这种纸墨是比较了解,只是些许小事,何劳相爷关注?”
“进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篡改私人信件,教唆他人犯罪,毁坏大臣清誉,该当何罪?”郦君玉圆睁凤眼,猛地拍了下桌子,厉声质问,吓得进喜登时腿软跪倒在地。
“小,小人从未犯法,不知相爷因何动怒?孟相爷的文房用具平日是小人采购,小人熟悉这些笔墨纸砚也犯了王法吗?”
“哦?你是说,你熟悉孟大人这书斋里的笔墨纸砚了?”
“正是。”
丽君随手从后面架子上随手拿起一卷纸,抽出一张递给进喜问道:“你可认得这张纸是何样纸?上面用的什么墨?”
“这……这如何看得出?”
“我却认得这是徽州槠皮纸,用的是墨染斋的墨。槠皮纸致密坚韧,墨染斋的墨有淡淡的芸草香气,都不难分辨,而且也都是孟大人惯用的。你既然对水云墨这种新制墨了如指掌,怎么反而连他用惯的这两样都分辨不出来呢?”
“……”进喜见他咬定自己,无从分辨,干脆承认说,“确是小人用这种墨的特性篡改了孟大人的信件,小人甘愿认罪伏法!”
孟嘉龄听他认罪伏法,两眼放光,喜上眉梢,他激动地看向丽君,仿佛在说快将他收押定罪。而丽君却一点也不急,反而不慌不忙地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老神在在地呷了一口茶,“你且不急伏法,把你的幕后主使供出来,好让我一并关押也不迟。”
“小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哪来的什么幕后主使。”
郦君玉眼皮也没抬一下,问道:“子曰:譬如为山,下一句。”
这直接把进喜问懵了,“……啥?”
“喏,你不读诗书,不通文墨,如何想得出这种办法?纵然你碰巧观察到了这水云墨的特性,改信之事焉是你一人可以完成的?说吧,还有何同党,幕后主使是谁?”
“……信是我请监生张青云帮我想的,是我二人和孟士元有仇,并没有幕后主使。”
“好……”郦君玉招了招手,就有捕快进来把进喜押走了。孟嘉龄在一旁拍手称快,见人都走了,他回头对丽君脱口而出:“妹子,这回可多亏了你呀。”惊得丽君一口茶呛了出来,连咳数声。“大胆!……你怎么执迷不悟。”
“啊呀,下官失言,下官失言。郦丞相,这回家父的冤情可就洗清了。”
丽君到此也觉欣慰,虽然幕后主使还没有纠察出来,但父亲总算是清白的了。她回头见自家的傻哥哥还在傻乐,暗自好笑。她端起架子,乜斜着眼觑着孟嘉龄问道:“这一次若没有我这个保和殿大学士明察秋毫,不知道孟修撰要怎么搭救令尊啊?”
孟嘉龄摇摇头,“我哪有什么法子?我一个小小的翰林,向皇上求情,皇上也不会搭理我。”
“这也不见得,府上不是和皇甫国舅有姻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