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靴

皇宫的一处偏殿里，丞相郦君玉的官靴被缓缓脱下，长长的白绫散落开来，露出小小的红菱。此时真相大白，最先被震惊到的，就是负责脱靴的路飘云和项南金。

原来真正的孟丽君就是郦丞相，和这个真的比起来，她们这两个假孟丽君真有点儿自惭形秽了。来不及让她们多感慨，当朝天子已经悄悄出现在了她们身后，并命大太监权昌夺走了绣鞋。

“今日之事，不准对太后和皇后透露半个字。她们问起来，你们只说丞相确系男子，明白吗？”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称明白。皇帝满意地挥挥手命她们退下去了。出了偏殿，项南金先急急问道：“我们当真要欺瞒太后吗？”路飘云犹似惊魂未定似的，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被项南金晃了两晃才回过神来。她摇头苦笑道：“难道我们能抗旨不遵吗？”

“看来皇上真起了那个念头……”

“嗯……你说，那个真孟丽君会怎么样？”

“怎么样？自然是进宫做皇妃了……她难道就敢抗旨吗？”你别说，她真敢。

“你忘了她当年逃婚就是抗旨了吗？”

“果真如此，那她……算了，她怎么样与咱们两个何干呢？真正该忧心的，是咱们两个的命运……”

“咱们两个？依我看……姐姐的终身是不值得忧虑的了。”

“怎么讲？”

“如今真孟丽君成了假孟丽君，你这个假孟丽君，就有可能成为真孟丽君了呀。”

项南金闻言羞红了脸，不再说话。两个人依照皇帝的话回复了太后。太后犹然不信，沉下脸质问二人，“欺瞒哀家，可知何罪？”

只见二人再三顿首回禀太后，“奴等岂敢欺瞒太后？只是那郦丞相一无双耳洞，二无小金莲，实非女子。”

太后闻听此言才抬手叫她们起来，转而和皇后商议。两人都还有些怀疑，但看二人的神色不似有假也只好做罢。

晚间路飘云回转寝室休息，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日间丞相的醉颜，不由得想起那年乡里来了岭南的戏班子，唱的《红梨记》里有一支曲子：“醉檀郎没半点尘俗性，一梦三年才相认，佢有潘郎才貌杜郎情。估话鸳鸯枕上同佢能交併，谁料望得梅开雪未晴。腮边泪点滴向郞垂，则怕你醉醒灯昏不见了如花影……”听说皇上差人用小轿将她送回相府了，想必此时她的酒也该醒了吧……不知道她酒醒后发现绣鞋被脱会是何等反应……皇上要逼她进宫为妃的话，她未必会肯，可她不肯又能怎样呢？今日的脱靴验身似乎把她扔进了一个泥潭，可惜这一切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左右的……

此时的相府内，郦明堂悠悠醒转，只觉得昏昏沉沉，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又觉得脚下空空荡荡，急忙起身脱靴看时，果然不见了一双红绣鞋，心知中计，一口心血涌上咽喉，喷溅出来。点点鲜血滴在紫袍上，好不惨然。映雪见了，花容失色，急忙上前扶住，从怀中掏出白罗帕来与她擦拭，禁不住泪如断线珍珠一般滚落下来。

丽君按住了她的手说自己没事，反详细追问了自己回来时的情景。听说是皇帝差人送自己回来的，心中明白了大半，摆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一局死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