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巨头（上）

马蹄踏地，名云忧心忡忡放下帘布，一团亮眼的红色徐徐嵌入尚未大亮的天空。一路迢遥，纵然频繁生变，好歹没影响大局，他们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双塔酒楼在东市的最东边，再向东走便是郊野，仅有稀稀落落的人家，伪装成三教九流的四姐妹就这样如鱼入水一般消失在低矮的山丘与灌木丛中。

弃廷云最终没有选择追上去。

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们对外宣称送嫁，实则放弃弃府的身份、躲进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她原本以为，许是几位爷爷得罪了什么达官显贵，要抄家，要问斩，要遭逢灭顶之灾，所以要像一株蒲公英一样将种子四散飞扬出去，作鸟兽散。可是听柳寻所言，时局似乎更加混乱，甚至是更大的、关系到王朝存续的危机，许是叛乱，许是造反，而作为苍土四大世家之一的弃府必然要选择一方阵营，进而卷入战火纷争。家中长辈们和同辈兄长们，弟弟妹妹们又会何去何从呢？知书达理人格的弃廷云在桂枝院与爹娘拜别时对一切一无所知，而他们是否意识到了这或许就是此生最后一面呢？

还有弃安云，他去往露松，是否也与这场危机有关…

等等！她悚然一惊。她猛然想到了忘川。当时她只喝下了小半，洗掉了部分不好的品质，并未发挥忘川全部的药效。倘若她全喝了，那将会彻底忘记弃廷云这个身份，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这么算来，她是牺牲最大的一个，却也是最最安全的一个，她将全然忘记什么弃府萱云欣云安云，以一个全新的平民身份，寻个荒僻角落安然度过余生。

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弃府的人已经在街上搜查了，但是并未声张。”柳曳行突然推门进来，言简意赅。

确实无法大动干戈，眼下弃府假借送嫁之名暗中将小辈送走，已是外强中干之势，断不会让外人知道弃廷云又又又生乱，以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算算时间，董二江二也该醒了。

“小姐意下如何呢？”

“你是个很厉害的人，兴许地位在弃府之上，兴许正在观察要不要拉弃府一把。对吧？”

柳寻无奈地摇了摇头。

“生逢乱世，你我都只是流浪之人。”

“我不想得罪你，也无心与你有太多纠缠。”她转身向门外走去，“但我更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为你好’‘为我好’，如果真有什么危机是需要我以放弃弃廷云这个名字来化解的，那我宁可带着这个名字去和那危机会一会，然后堂堂正正地死去。回狂澜于既倒，支大厦于将倾，这本就是弃氏该赌上姓名去做的事，好不容易投胎成了世家小姐，我不想偏安一隅。”

柳寻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的表情。短短三日，从惶恐不安到犹豫不决再到斩钉截铁，这位骄横跋扈的四小姐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本心，并要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大概是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自己下定决心离开皇都时的心路历程和弃廷云此时如出一辙，同样认死理，同样不顾后路，同样一往无前。

他忽然释然地笑笑。这算是找到了一个知己吗？当走过整个苍土之境，从碧雨到露松到泰林到皇都到四海八荒，弃廷云，又会变成怎样的弃廷云呢？

“你姓周，对吧。”

柳寻将要说点什么客套话，她忽然回头，也笑着说。

“无名小王罢了。”

僵持片刻，柳寻还是半真半假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怎么知道的？”柳曳行倒是很好奇，“周是大姓，双塔的老板娘就姓周。”

“嗯…我看见…”

她忽然支吾起来，不愿再说了。柳寻心领神会，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贴身信物，没想到小姐好眼力，居然扫了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过你我现在都是无名小卒了，身份毫无用处，反而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切当谨言慎行。”

“卯时了。”柳曳行提了一句，频频向外张望，“不如先移驾别处，细谈过后，小姐再决定是否与我们同行，”

弃廷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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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狗前脚刚悄悄离开了双塔酒楼，弃府的家丁后脚就追到了，也不知道他们发现昏迷的董二江二后会是什么表情。弃廷云随着二柳在街巷中闷头穿梭，最终停在郊巷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前，门口挂满了色彩单调的衣服。柳曳行随意推开虚掩的院门，又停下脚步，扣了石砖三声。

“师父？”

年轻的男声从院内传来，弃廷云好奇看去，一个刚加冠的男人放下手中正在打磨的两把短刀，随意擦了擦手，迎了上来。他的模样颇为俊秀，气质和安云相仿，弃廷云觉得自己心尖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弃廷云和柳寻，并未在意，只是向柳曳行行了个大礼。

“晚了一刻钟，我正准备出去找你们。”

柳曳行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小插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