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如凌正不敢相信宏正帝会出现在北境军营里一样,大安的百姓也不相信跌落山崖的皇帝还能死而复生。
尽管朝中对宏正帝的下落一直都用生死不明这四个字来表述,可在众人心里皇帝驾崩已然成为心照不宣的事实。
没有人期待,也没有人想过皇上还能有重掌朝堂的一天。
所以当皇帝还活着的消息传来时,没人把它当一回事,只当是有人太想回到永宣盛世,一时发了癔症。
可是后来北境亲自派人送来凌正的手书,上头清清楚楚写明了其子在何时,何地找到了皇上,以及为何迟迟未曾坦言相告,还言明大军不日将护送皇上归京,请诸位大臣做好接驾的准备。
这封信在公之于众的那一刻,瞬间掀起千层巨浪,“唰”的一下扑灭了即将燃起的战火,又宛如一根定海神针,及时定住了即将分崩离析的大安。
没人能想到几方争储后会是一个这样的结局,但这也是目前为止所有人能想到的最好结局,这就好像是上天突发了怜悯之心,为穷途末路的大安开了一扇生门。
大安的百姓拍手相庆,时时盼着皇帝能早日归都,三位亲王也放下了进攻京城的意图,转而与北境对接,随时准备恭迎圣驾,而周瑾谦虽为失去的皇位心有不快,但同时也为不用与三位皇叔交战而松了一口气。
宏正帝回京的那一天,正是周瑾谦原本打算登基称帝的日子。
那是一个难得的晴日,厚重的积云终于散去,大片耀眼的阳光倾洒而下,给阴翳已久的城墙渡上了一层往日的荣华。
提前接到消息的百官们天不亮时就候在了城门口,路的两旁也都挤挤挨挨地站满了百姓,他们翘首以盼地望向城外,焦急地等着宏正帝的身影出现。
在等了两个小时后,轰鸣的马蹄声奔腾而来,墨色的玄甲如狂潮般声势浩大的逼近,每行一步的震响都不禁让人心潮澎湃。
一时间,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往前方眺望,想透过那滚滚的烟尘窥见圣上的容颜。
但行在最前头的是凌正,而后是三位亲王在一辆马车前伴驾,目之所及都没有宏正帝的身影。
待大军行至眼前时,凌正勒住马,在万众期待的目光里走到马车前躬身拜下,高声恭请圣上归京。
而后,一只手推开了车门,“嘎吱”的声响一下子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弦,他们大着胆子往大开的车门里眺望,就见一辆代步用的轮车在两位将士的搬抬下稳稳落地,一张熟悉又不失威严的面孔时隔半年再次出现在眼前。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众人喜极而泣,不等太监领声,在场众人已经俯首拜下,齐声高呼:“臣恭迎圣上归京——”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然而再次重回朝堂的宏正帝却并无半分喜色,他高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地看着底下跪拜的百官,只恨不得都拖出去砍了。
半年,仅仅只是半年,大安的江山就被他们败了近半!
他若是再晚醒几月,是不是这世上已再无大安?
他这个盛世之君也要成了亡国之君了?
升腾的怒火裹挟着息心草带来的剧痛在体内横冲直撞,宏正帝只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没一个舒坦。
而底下的大臣们也没舒坦到哪去,当最初的喜悦消退后,一股惧意后知后觉的从脊梁骨里涌了上来。
宏正帝失踪半年,他们就赔掉了近半个大安,不仅抗敌不力,还要委屈求全的与外敌求和,这样的大罪不说掉脑袋,能不诛九族都已是幸事,他们虽没有抬头偷窥圣颜,却也已经感觉到了皇帝的雷霆之怒。
气氛肃杀,落针可闻。
众人皆伏身不敢乱动,连呼吸放轻了几分,尽管头上冒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双眼,也没人敢抬手擦拭一下,生怕自己这点轻微的举动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终于,宏正帝开口了,他在那漫长的死寂里寒声道:“朕离京养病这几月,众位卿家操持国事,实在是辛苦,要把我大安百年基业给败干净不容易吧?江南四州,北境七城已落入敌手,诸位是不是还要把京城都给送出去才心满意足?!”
宏正帝话落,怒得将手里折子往大臣们身上一摔,“吧嗒”的声响吓得人心神一颤,不禁齐声认错道:“皇上息怒。”
“息怒?”宏正帝冷哼了一声,“朕为何要息怒?朕能有什么怒气?你们应是要天下人息怒!让死去的万民息怒!让战死的将士息怒!而不是没脸没皮的去伺候那些西越人!”
朝臣们被骂得不敢吭声,也不敢再劝皇帝息怒,只能把头伏得更低,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贴在地上。
宏正帝喘着粗气,待稍缓过心口的剧痛后,咳喘了几声道:“张阁老,这次主张与西越和谈的官员都有谁?”
张远清站起身,从袖口掏出了一个折子,双手呈上:“回皇上,提出与西越和谈的是兵部尚书王冕,工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