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饮茶 随伊天涯
江南的煦风吹到了漠北,吹走了苦寒,朝阳开始带上暖意,季将军府的柳叶愈发茂盛,柳条细细,涤荡池中,漾起波光粼粼。
杨月纯已没了嗜睡的习惯,同季扶昙一同起了个大早,“真可惜,你又不能亲眼见到侄儿出生。”
季孟并不打算在将军府久住,打算月末整装出发,这次他要带着季扶昙一起寻觅宝藏踪迹,吾日耶缇不放心,表示要随行,好照顾他们父女饮食起居,但季孟不想她再操劳,让她在家享清福,季孟再三保证每去一处新的地方之前会回一趟龟兹,吾日耶缇思量再三,她的确也舍不得艾山和孙儿,再过几个月月纯也要临盆,少不得她这个婆婆的照顾,她才妥协下来。
杨月纯长子围着她和季扶昙不停地转,月纯有些烦躁,抱怨道:“这个年龄的孩子腿脚刚长利索,成天瞎晃,大人还得看着他,咱家也只有娘不觉得烦,无论他多调皮,娘都担待着。”
眼前的男孩和香雪儿差不多大,却比香雪儿闹腾的多,要是香雪儿也像他这样健康,有力气围着大人跑来跑去就好了,这样想着,季扶昙念出了口:“孩子平安就好,闹人就让他闹,看他这么活泼,我心里很高兴,要是奶娘……”
季扶昙侧身面对杨月纯:“月纯,对不起,奶娘她……”
杨月纯埋头进季扶昙颈窝:“都过去了,再说,姐姐已经为她报仇了不是吗?”
从见到亲人的那一刻起,他们言之所出全是展望未来,没有提及季扶昙在京城的生活,也没有问她为何不做皇贵妃了,为何要离开谢衿,她离开了,谢衿做何反应,也没有提及叶染已,季扶昙准备好的说辞全没有用上。
她本以为大家怕往事伤情,都不刻意提起,宁愿心里藏着疑问,却原来大家什么都知道,是怕她难过,才只字不提。
季扶昙内心挣扎:“我卑鄙吗?”
杨月纯不解,“姐姐指的是什么?”
“我对一个孕妇下手,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取她性命。”
“姐姐,”杨月纯正色道:“不要怀疑自己,你很善良,你知道吗?与人为善是有前提的,建立在别人不伤害你、不伤害你爱的人的基础上,不论那个人是谁,触碰了这个前提,我们就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死得越痛苦我们才越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们爱的人。”
厉熏熏死后,季扶昙有过动摇,她时常想自己做的对不对,厉熏熏死不足惜,可是那个孩子呢?他从出生便没了母亲,他长大后会不会自责?为了生我我娘才死的,每一次看着别的孩子在母亲面前撒娇,他一定很羡慕很渴望,甚至在黑夜里痛哭流涕,为什么我没有娘……那个孩子的悲剧都是她酿成的,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季扶昙。
“可是月纯,我害那个孩子没了母亲,或者,我不应该在她生产,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我是不是不应该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动手?还有他,他会不会恨我?恨我杀了他的皇后,他儿子的娘?”季扶昙渴望从杨月纯这里得到救赎。
“姐姐,你没有错,就像你当初为爷爷报仇,你会考虑那个左将军的妻儿吗,你在战场上斩杀无数匈奴士兵,你会想着他的老母亲守在蒙古包中,等着儿子凯旋而归吗?不会,因为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你再想想,皇后杀我娘的时候会想到你多么难过,想到我的儿子多么希望认识自己的姥姥吗?所以姐姐,你完全不用自责。”
季扶昙豁然开朗,即使杨月纯是为了开解她才这样说的,但大仇得报终归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如果畏首畏尾、思前想后,结果只有一个,任凶手逍遥法外。她想开了,那个孩子余生每一次因失去母亲受到的伤害都是厉熏熏导致的,他的不幸,来源于他娘所犯过错。
经过两个月的修养,季扶昙虽然还是很消瘦,但往日的精气神终于回来了,软磨硬泡了两三天,吾日耶缇终于答应他们上路,条件之一是带上艾玉,万一有个人病倒了,另一个人也好有个人商量。季孟也有此意,艾玉是季家三个孩子里最没有吃过苦的,正好带他出去历练历练。
马车里,季扶昙闭目养神,艾玉束起车帘,好跟车夫聊天:“爹,娘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您怎么说动她,我们什么都不带?”
季孟举着鞭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马屁股,“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金银带够了,路上吃穿住行都有保证,带多了反而累赘。”
艾玉有点闷闷不乐,爹和姐姐离家多年,哥哥又忙公事情,常常只有他和吾日耶缇相对而坐,他对母亲的依赖愈发严重,也更心疼她的付出,不满意爹和姐姐对娘的付出视而不见:“可娘忙前忙后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我们什么都不带,岂不辜负了她的苦心,害她白忙活一场,我们该在她准备时就阻止她,干嘛她准备完了之后再泼她冷水?”
季扶昙开导这个长大后变得一根筋的弟弟道:“娘给我们准备东西是为了让我们路上更舒心,要是我们因为东西太多而劳心费神才是违背娘的初衷……眼睁睁看着娘忙前忙后是因为娘觉得那样做是为了我们好,等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