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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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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的叶亭贞,那人抚了抚宽大的袖袍,不疾不徐的品了口茶。

“陈大人急什么,这昨夜发生的事过于蹊跷,疑点重重,怕是得从长计议。”

嗓音低沉,每个字落在陈光的心里都如同一把小铁锤在叮叮当当的敲着,将他砸的冷汗涔涔。

他是启朝的史官,这一字一句都得记载在史册上,这火灾是否意外,皇太子是死是活,他都得问问上面主子的意思。

“王爷,社稷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您早下决断的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看叶亭贞的神色,那人许是一夜奔波,略显倦容。如玉般的面容有一半正被屏风的阴影挡住,晦暗不明。

“先帝共有二子,太子殿下殁了,还有个二殿下,年纪嘛,倒是小些。不过贵妃娘娘睿智能干,又是您的姻……”

“好了,陈大人,宫里可还有什么变故没有?”一盏茶下肚,叶亭贞身子松泛了些,许是不想过多谈论贵妃之事,转头他又吩咐侍女把地龙烧的更旺些。

香炉飘烟,大雪纷飞,如此良辰。

“这变故嘛,皇后娘娘身子向来不好,先帝和太子的事就够让人焦头烂额了,说句丧气话,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陈光停止踱步,实在看不懂这个年轻摄政王的路数,只得拱拱手,“还请王爷明示,下官好整理史册,昭告天下。”

叶亭贞放下手中茶盏,又伸出一根修如竹节的手指,往水中划了划,又在案上写着什么。

陈光叫苦不迭,这叶亭贞在同他打什么哑谜,弯弯绕绕的,刚想再问些什么。叶亭贞停止动作,他眼眸微眯,待看清了案上是何字时,又是拱拱手,客套了几句,转身离去。

那案上的“等”字赫然在目,不知在等什么契机。

待人走后,叶亭贞按了按额头,如释重负。

一夜未眠,耳边终于没了聒噪。

已近年关,沈荠本该忙得脚不沾地,但这两日却闲了下来,大理寺少卿府上来了帖子,许下的两件蓝染新衣不要了,连带着定金也要回去了。闻其原因,竟也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嚯,这是谁断了她的财路!

沈荠咬牙,她的连云坊整个汴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连知府千金一身蓝染刺绣华服都在春宴上出尽了风头,怎会有如此变故?

她立即叫人雇了顶轿子,给大理寺少卿老夫人递了拜帖,眼瞅着就要出门拜访。

隔壁张婶子提着一篮子的芹菜走进染坊来,“沈姑娘可是要出门去?”

沈荠停下手中动作,来给她倒了杯茶,“张婶好些日子没来我这连云坊了,请用茶,暖暖身子。”

张婶年轻时就没了丈夫,只留个独子相依为命,不过性格要强做着卖菜的营生,日子也倒温馨,没少帮衬无父无母的沈荠。

“清儿这段日子寻了个私塾的活计,少不得应酬人,我也帮着张罗着。给你送点菜蔬,平日看你用饭清淡,到底对身子不好。”

沈荠看着张婶佝偻的背,眼角淡淡的细纹,心里升起不可名状的酸涩。

“劳张婶费心,母亲生前最牵挂的就是这个染坊,荠儿虽比不上母亲,但也得好好经营着,总不能败了我手里。”

她口中的母亲是这染坊上一任掌柜。

“你这孩子忒较真,不过这些日子先别染布了,好好歇上一歇。”

沈荠有些不解,“张婶的意思是……”

“今天集市上传的沸沸扬扬,宫里的大主子崩了,小主子薨了!”

一霎时起风,地上摊着新采的蓼蓝草,正待挑拣。庭院内搭架了不少竹木,横竖成排。搭了不少还未染色的白布,随风而舞,有一块布落下来,打在沈荠脸上,面如死灰。

“果真……变天了。”

汴京城内一桩奇事,后来有说书先生编成了一段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有一名年老的乞者跪在宫门外,衣衫褴褛,高呼“太子冤枉!”

天寒地冻,乞者长跪不起,瘦骨嶙峋的双膝血迹斑斑。

“天不佑我大启,太子何辜?大启何辜?”

他仰头看天,双目浑浊,但天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守门的侍卫搓了搓冻僵的手,哈了口气,对身旁打哈欠的另一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

两人一声不吭走到乞者身后,用破布堵住他的嘴。

“嚷什么?惊着了里面的主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一刀下去,雪地里梅花点点,迤逦成河。

“真是晦气,赶紧清理了,待会长官看到了,板子少不了了!”

雪越落越大,连最后一点红也消失不见,倒是清白。

太子殁,谥号靖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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