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
时值七月盛夏,暑气茂盛。
半夜一场猛雨的凉气在清晨日光挥洒后的一个小时内挥发殆尽,到了正午,整个城市已经热到人心烦气躁,空气里都散发着一种烧灼感。
拉着“江潮音乐俱乐部夏令营”横幅的大巴车缓缓驶进一片旧厂房改建的文创园,在里面七拐八拐的街区里行驶几分钟后,停留在一栋苏式红砖建筑前,墨绿色的金属门框边上挂着“江潮乐器行”的牌子。
大巴门一开,先下来几个年轻人手把手地迎下来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孩儿,大的有十七八的,小的约莫四/五岁。乐器行的玻璃大门推开,里头又出来几个小年轻先后护着孩子们进去。
最后从车上下来的南见凝身上抱着个呼呼大睡的小女孩儿,鸭舌帽檐下露出灰白的发梢,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黑边框眼镜,面色疲倦,俱乐部的老板江潮伸手在边上虚虚地护着她。
手机震了好半天,南见凝置若罔闻,江潮以眼神指指她的裤兜:“不接?”
她抱着孩子摇摇头:“进了门我回过去。”
一行人进了乐器行大堂才长出一口气,各个都大呼感谢空调救我狗命,江潮立刻把随意扎着的马尾散开,很是狂浪地甩了甩这一头艺术家的长卷发,然后向着南见凝张开手臂:“十七,把铃铃给我抱着吧,这一路看孩子累坏了吧。”
边上人猴子一样哦哦起哄,挤眉弄眼:“哟,看把我们潮叔给心疼的,可累坏十七啦!”
南见凝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径直抱着小孩儿往休息室去。江潮立刻伸出食指点了一圈起哄的猴崽子们。
此刻正有客人在挑乐器,见这帮人热热闹闹地带了十来个孩子进来也特别好奇,仔细瞅了一会儿才发现孩子们都不太正常。
这些孩子有些有明显残疾,缺胳膊少腿儿少指头的,有些一看就是盲人,再观察观察又发现还有聋哑人。
几个店员照看着孩子们去了后面,挑贝斯的姑娘终于忍不住问一句:“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啊?”
离得近的人随口一答:“啊,这是我们俱乐部资助的残障儿童,趁着放暑假带孩子们出去玩儿玩儿。”
江潮一边把喝干净的矿泉水瓶子扔进门边的大纸箱里,一边接上话说:“妹妹头回来这儿吧,文创园晚上可热闹了,我们俱乐部有乐队,每周六晚上都有户外演出,今儿你来得巧了,晚上来听歌吗?买贝斯给你打折!”
姑娘立刻点头,当场拉出微信开始摇人,问朋友们来不来文创园看乐队演出。
南见凝打着电话走到店里的一个角落,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还能大致听见几句。
“……结束了,明天回去。”
“惊喜?你开什么玩笑,你哪回不是给我惊吓?”
“好了好了……拜拜。”
江潮状若无意地随口问一句:“你学长?”
南见凝在手机备忘录上打着字,头都不抬一下:“嗯。”
江潮嗤笑一声:“真是服了,几年了都,他还怕我拐走你啊?”
南见凝也笑了一下:“没辙,就这样了。”
“她就这样的人,人家休年假都为玩儿,她连休带请地跑去出大力,脑回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性子是越来越野,管不住了。”曾澈放下电话无奈地抱怨几句。
窝在旁边沙发里看剧本的衡卿若有所思地捻着纸张发卷的角:“先不说她脑回路正常不正常,你不觉得你的想法有问题吗?”
曾澈不能理解:“有什么问题?”
衡卿仰头拧着脖子看向曾澈道:“你们情如兄妹,但毕竟不是亲兄妹。而且,人现在都快三十了吧?哪怕是亲妹妹到了这个年纪,你也不能再用‘管’这个字眼了吧?都是成年人,你干嘛要管教人家?”
这话说得不客气,曾澈一时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毕竟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南见凝一直都很服他管。
衡卿自知这话有点过分,立刻闭嘴,却难免暗忖一番,什么年代了还搞哥哥妹妹那一套,写剧本的都嫌老土,成天追着人叫哥哥的白莲花早就不吃香了好吗!但曾澈这人又实在坦荡,难道他们真是纯洁的兄妹情?
这么一想的话,他对南见凝这个即将见面的“妹妹”真是好奇的不得了。
*
乐队是江潮自己的乐队,都是混了好几年的熟人,不练新歌的情况下略微一排练就能拉出去演出。
那帮残疾小孩儿们乖乖地在另一间排练室里玩儿,只有几个像点样子,大部分都是乱七八糟的。江潮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里头乱糟糟的小猴儿们,倒也不愁,“挺好,虽然是淘汰下来的旧东西,也都没坏,给孩子们玩得开心就成。”
江潮指指里头两个清爽的大男孩儿:“小常和小卓不错,我打算送他们一人一把好吉他。哎,十七,不然咱们给他们做义肢吧,挺好的小伙子裤管空荡荡的成天拄拐,看着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