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死重栽
陵王吐了点血,人已经晕过去了,他扶着她,将她打横抱起,软软的人靠在他怀里,傅融心脏跟着疼了一下,突然很后悔。
……
张仲景放下了药单,理了理手套道:“气急攻心,伤到脾胃,没有大碍。别再气她了,从脉象上看,已经神经绷紧很久了,过刚易折,如果不是身份特殊,她也只是个……孩子。”
“我的错。”
张仲景瞥了眼傅融握紧了拳头,与新任的假广陵尉互相打了个照面,一同出去了。
新任广陵尉殷勤地跟着他追问:“殿下可没事吧,若是有点三长两短,这陈先生恐怕要发大火了。”
“不是大事,你多为她分担就行。”
“那是自然,这可不用您说!……”
———
“谁出的主意?”
广陵王睁眼之后的第一句,就是质问。
“他自己要求的,如果不是他的赴死,你的那具烧了一半的假尸不一定能让多疑的曹操相信,曹操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的。”
“……”
广陵王说不出话,只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抽泣着,良久,傅融听见她温吞嘟哝的声音。
“傅融,我是不是该死。”
广陵王手握成拳一下一下锤在床上,嘴唇咬出了血,好在脸在被褥里,也没人瞧见这幅难看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傅融,我好没用,我护不住他,我该死。我以为他和其他文官一样,为了家人,真的留一封信请辞了。”
傅融走过去坐在床边,隔着被褥轻轻拍着她:“你护不住所有人,他走之前特意求我和陈登瞒住你,一辈子瞒住你,就是为了不让你伤心,不让你自责,是我太自私,把这件事告诉你。”
傅融隐忍着,他不是没有私心的,他的私心就是不愿意看见她一蹶不振,更不愿意看见她因为那个男人食不下咽。
“恨我吧。”傅融情不自禁说出了心声。
“你如果不告诉我,我才会恨你。”
广陵王探出脸,抓着傅融的胳膊,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傅融见她哭泣过得脸,心里又跟着一疼,替她掖好被子道:“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更多的是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张仲景说了,你的身体状态不好,需要药物调理一阵。”
“不除曹操,谈何苟生,死后我有什么脸面见广陵尉。”
“别说傻话。”
“曾经我还是想躲避权利,害怕被吞噬,觉得自己游刃有余,可以守住广陵徐州,只要守住一方天地就好,可是到头来,我总算清明了,这汉室天下就是一棵蛀满虫洞的树,虫眼互相吞噬,蔓延,那么多人为我兜底,我联合董辰做了那么多筹谋,却什么都守不住,傅融,修补虫洞,破坏虫洞,于这树是没用了。”
见傅融不吭声,不知在想什么,广陵王着急地抓着他的胳膊:“树死了,只有砍掉重栽,才能重获新生,只有那个位置,才能在这乱世守住自己在意的。”
傅融瞳孔微微放大,应该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良久,又叹了口气说:“不管你做什么选择、不管你要做到什么程度,爬到什么高度,我都会帮你。”,“目前来看,你说的确实是唯一解。你没有什么都守不住,没有你的计划,徐州不会回到陈登和你的手里,广陵更不会安然无事。别把所有人的牺牲都揽到自己身上,对不起,我之前话太重了。”
“我能走那么远吗?傅融?”
傅融清浅一笑:“我相信你会。”
许多年后,广陵王才明白,国祚的路必然是一条血路,会牺牲无数,而那时,即使得到了支配一切的权柄,可她得到的,真的能与失去的划等号吗?也许她自己也不能回答自己,但除了这样的路,这乱世可还有别的路?
两周后,广陵王处理好所有公务,去广陵尉墓偷偷烧了点纸,回府后,犹豫再三,还是领了个杂役去了张飞的别院。
杂役亦步亦趋跟着广陵王,摸不准这上头的把自己喊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跟随广陵府很多年了,大火夜里也是侥幸逃生,知道的多些,对别院先前住着谁,自然是明了的。这里本就清冷寥落,只是古怪的张将军住下后,多了点人味,此时人走茶凉,也不过是恢复如初。
杂役在院里巡视了一圈,见广陵王推门进了室内,就跟了上去。
屋内有了些灰尘,主人临走前,应该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带走。案上还有五铢钱和盘缠衣物,看着是分毫未动。
“殿下,要洒扫吗?”
“先等下。”
杂役噤了声,只安静立在一边等着。
广陵王在屋内踱步一圈,走到衣桁前,手指抚摸上去,知世男女自然是明白这其中温存,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便听见温软好听的声音。
“这一切,倒像是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