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节(2)
“福伯。”孟医官唤了一声。
名唤福伯的老者挣开一只眼,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把钥匙,丢给孟医官,“进去吧,赶紧的。”
看来孟医官早已知会过老者了。
陈戈悦抬起腿便跟了上去,却瞧着云朔杵着没动。她推了推云朔,“阿朔,愣着干啥,快进去啊。”
云朔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迈起大步跟上了孟医官。
“吱呀”一声,尘封已久的阁楼,在红霞弥漫的天幕下,缓缓洞开。
昏暗的室内,空气中满是尘埃与发霉的味道,很是呛鼻。陈戈悦嘀咕了一声,挥了挥手,又捂紧了口鼻。
云朔踩着孟医官的脚印,一步一步朝里走去。两侧高耸的架子上,密密地摆满了各式书册卷宗,灰尘掩住了原本的颜色,谁也不知,那发黄的纸页上,书写着怎样的过往。
梁唐晋汉周,那些个朝起朝落,那些个英雄贼子,终究是消散如烟了,就跟这发黄的书页似的,终将被掩埋在滚滚尘埃中。
“就是它了,可让我好找。”
孟医官从一堆书卷里抽出了几本,霎时,尘土飞扬,灰尘滚滚而落。
云朔捂着嘴闷闷地咳了几声,也顾不得抖落灰尘,捧着孟医官递来的册子冲到窗前,微弱的日光从窗棂间投下,将书册照得七零八碎。
一时没寻到桌椅,她索性蹲在窗下,一页一页,颤巍巍地翻动着。尘土粒粒分明地浮在光下,好似化作漫天星辉,而那张小脸,白白净净的,一半露在光亮下,一半掩在昏暗中,宛若玄月。
陈戈悦站在暗处,目光一瞬不瞬地投向那片光亮,仿佛怕惊碎了一个梦,她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孟大人,能否允许我略微记录一番?”光亮下,那张小脸转了过来,化成满月,眸中泛着细碎的光。
云朔心知,这些前朝卷宗,纵然无人问津,可也绝不可能被随意挟带出宫,是以程德玄才让她入宫翻看。然而这些密密的文字,所记内容又碎又杂——何人问诊,病症为何,用药几许……一时之间,她着实难以从这一堆乱麻中找寻当年的秘密。当务之急,唯有先默记于心,回去后再细细思索。可枉她自诩读书万卷、一目十行,却也难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将所有文字以及各种陌生拗口的药名准确记忆。
“我只摘录些零碎的词儿,纵然被人瞧见了,也叫他猜不出所写为何。”担心孟医官心存顾虑,云朔又补充道。
“无妨,你尽管记吧,只是此处并无笔墨……”
话音未落,光下的女孩扬起唇儿笑了笑,她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了一方白色布帛,又掏出一只笔,一小块墨,还有小小的一个瓶子,许是装了水。
书上不都说了嘛,“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虽不知道用不用的上,可她却都备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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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落日的余晖渐渐消消失在天际尽头,云朔终于从书卷中抬起了头。
窗前,亮着孟医官寻来的灯,闪着昏黄的光。
天,已黑透了。
弓起的背脊已近乎僵硬,云朔龇着牙,维持着盘腿弓腰的姿势,半晌无法动弹。
陈戈悦冲上去,扶着云朔起来,“阿朔,你还好吗?”
“不好……”
云朔皱着一张小脸儿,枯坐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才后知后地难受,“背痛,胳膊痛,脖子痛……哎哟阿悦,你,你,你等我一会儿,我腿麻了……”
……
云朔最终还是被陈戈悦搀着离开阁楼的。
孟医官将她们送至医馆署门口,递给了她们一些活血化瘀的药,以及缓解头痛的药。
云朔有些迟钝地接过,而后才在孟医官一脸戏谑的笑容中,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来医馆署时,可是宣称自己头痛来着。
做戏做全套,这孟医官倒是真心入戏。
云朔艰难地弯了弯膝,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谢礼。
今日孟医官之恩,她虽铭感于心,却也无以为报,她不愿说些空话,便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日后再寻机会回报。
孟医官似乎总能看穿云朔心底的小心思,他淡淡一笑,只道:“今日所为,不过是还故人恩情罢了。你若要谢,便谢那人去吧。”
云朔怔怔点头,神色复杂。
程大哥吗?她已经欠他太多了……
离开医官署,云朔僵硬的四肢渐渐活络开了。她手上提着孟医官给她开的药,心里却满脑子都飘荡着那些带着霉味儿的文字。陈戈悦连连唤了好几声,才将她的意识拉回。
“阿朔,你发什么呆呀。”
云朔深吸了一口气,敛了心神,露齿一笑,“我在想,我是不是离娘亲近了一步了。”
满天星辉下,女孩的笑容比星子还要亮,陈戈悦也“咯咯”地笑了起来——阿朔开心,她比阿朔更开心。
她一把抱住云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