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故国（2）

李素儿回府去了，而这一夜，云朔则歇在了大相国寺。

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云朔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也不知什么时辰了。

窗前，一灯如豆，洛雨静坐在灯下，似在发呆。

“洛雨姐姐。”

洛雨回过神，走到床边。云朔嗡声问道：“夜深了，姐姐怎还不歇息?”

“我不困。”

幽若的光线下，洛雨的面容暗沉沉的，看不太清，可声音却是极其疲惫。云朔从被窝里伸出小手勾住洛雨的手指头，轻声道：“姐姐快去歇息去吧。”

洛雨笑着将她的手塞回被窝，又将被角压了压，“我再坐会儿便去歇息，如今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

云朔朝洛雨露出了笑。她知道自己不睡，洛雨是不会去歇息的，便闭上了眼，假装已经睡着了。

洛雨回到桌案边，以手试了试茶盅的温度，有些凉了。她担心云朔夜里醒来口渴，又瞧着床幔后那个似已安睡的身影，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屋，打算去烧些热水来备着。

等到洛雨出了门，云朔复又睁开了眼，她盯着床幔，忍不住去想——洛雨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想了一会儿，却始终想不透。头疼得厉害，身子也跟棉花似的提不起劲儿，云朔难受地□□了一声，便不再多想，只阖上眼，静静地躺着。

恍惚间，屋内似有什么动静儿，若有若无的。人病了，脑袋不中用了，五官反倒灵敏了。她悠悠地睁开眼。霎时，寒光一闪，一柄短刀已横在颈间。

持刀之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深邃的五官宛如刀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野性。剑锋冰凉，寒气顺着脖颈蔓延至全身。云朔不敢动弹，只梗着脖子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闭嘴！”少年低声呵道。话音刚落，便听得屋外嘈嘈切切，火光满天，隐约有人在喊：“大人，贼人朝东边去了。”

很多很多的声音，很多很多的脚步声，饶是云朔头昏脑胀，也明白了此刻处境。

静得出奇的屋子，昏暗的烛火曼妙地摇曳，却挡不住屋内的剑拔弩张。

云朔不敢出声，她盯着面前的少年，冷汗顺着背脊滑下。

嘈嘈切切间，只听得远远的一声呼喊，“大人，兄弟们在南面发现贼人踪迹！”

“追！”

云朔正想着是否冒险弄出点儿声响把那些人引来，却没想到外边的嘈杂声竟忽然远去。她欲哭无泪——别走啊，贼人在这儿呢，别走啊……

短暂的喧嚣过去，瞬间又回归平静。少年凝神细听，确定那伙人跑远了，这才将匕首收回。

憋了许久都不敢呼吸，云朔此时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少年将匕首插回腰间，也不理会云朔，转身便走。

怎料变故突生，少年刚走了几步，忽的浑身一抽，跪倒在地。云朔讶然片刻，猛然跳下床，奔向房门，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抓贼啊！快来人啊……”

“找死！”少年寒眸一凛，骤然翻身而起……

云朔奔出屋外，身后杀气凌厉。生死关头，她跑得跟一只兔子似的。少年猿臂一伸，云朔来不及惊呼，慌忙一躲，身子在青石地板上踉跄地翻滚了好几圈，堪堪躲过少年的攻击，而右边衣袖已被少年扯去了半截。

此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便有一伙人涌进了院子，抽刀将少年与云朔团团围住。

“大人，贼人在这里！”云朔大声道。

少年目光森寒地扫向众人，他紧握短刀，弓着腰，好似一只猎豹，蓄势待发。

剑拔弩张，空气都凝固了。

就在云朔以为这群人要打起来时，那被围困住的少年忽然开了口：“你们是开封府的人？”

领头之人未曾回答少年的问题，他从怀中抽出一张画像，视线交替落在画像与少年身上，眉头逐渐蹙起——不对，不对！

眼前的少年，并非是他们要捉拿的贼子！

领头的男子一脸煞气地盯着少年，冷声道：“先把这小贼给我拿下！”

“慢！”少年后退一步，环视了众人一圈儿，从这些人的穿着，他已然确认这些人正是开封府的捕快。少年其实并不知晓开封府的人为何会深夜出现在这大相国寺，但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当下，他沉声道：“我乃右千牛卫大将军于延超于大人的手下，你们要抓我，可有文书凭据？”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令牌，丢了过去。领头的男子伸手接过，握住令牌，心下震惊，半晌没了言语。

右千牛卫大将军于延超？这不是去年才归顺我朝的契丹天德节度使吗？怎会和贼人扯上关系？

领头男子心乱如麻，面上却毫无表情地说：“我乃开封府捕快，姓李，深夜入大相国寺，乃是为捉拿一贼子。不知这位大人，深夜持刀来此，又是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