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尘网(3)
夜色凉如水,云朔坐在青石台阶上,撑着脑袋,透过天井望向那片幽深的天幕。
李继隆拄着木棍,从夜色里走来。云朔跑上去扶他,他蹙起眉头。云朔说:“伤还没好,不许逞强。”他有些憋气,却还是由着云朔将他扶到木椅上。
“冷不冷?可要拿条毯子披着?”
他不耐烦地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
云朔乖乖地坐了下来。
“你救了我的命,我好像还未曾对你道一声谢。”李继隆说。
“你也救了我呀。”
“若非遇上我,你岂会遭受那些无妄之灾,又何来被我所救一说?”
想想也是,云朔点头,深以为然。
眼前一花,黑沉的夜里,一抹红云闪过。云朔抬了抬眼皮,眼前,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中,勾着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红绳的尽头,一块血玉悠然地摇晃着。
“呀!”云朔将玉一把夺过,捧在手心,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一丝损坏,这才握着血玉贴近胸口,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那诊金才值几个钱,竟将这等宝玉拿去抵押,甚至连个字据都没立,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云朔将红绳戴回脖颈,解释道:“我身上也就它还值点钱了。”
“本少爷如今虽说虎落平阳,但身上多少还有几样值钱物件儿,你竟不知搜刮搜刮。”
云朔心里念叨着,趁人昏迷不醒搜刮财物,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口上却嬉笑道:“不妨事,这家大夫是个好人,这玉寄放在他那儿几日,又有何妨?”
李继隆嗤笑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懂什么好人坏人?”
这话云朔却不爱听了,“那日我带你来到药铺,也不知怎的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大夫已在替你疗伤了。他甚至都不在乎我们这般狼狈,是否付得起诊金。你说,他是不是好人?”
李继隆看向云朔,脑中不住地琢磨着云朔那句“一进药铺就昏了过去”。不过,他到底没去细问,只笑了一声,道:“这血玉倒是件珍品,你从哪儿搞来的?”
云朔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你还有娘?”
李继隆这话一出,云朔登时如炸了毛的鸡,一跳而起,“我怎么没娘了?我娘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呢。”
李继隆的目光在云朔脸上转了两圈儿,似笑非笑。
云朔捏了捏自己那肉嘟嘟的脸颊,气恼地一屁股坐下,“等我找到了我娘,我一定让你好好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娘真的是天底下最最最最好看的人。”
李继隆不再与她纠缠这个话题,他懒洋洋地仰起头,安静地望了一会儿月亮,才说:“明日,我便要随康大哥回营了。”
云朔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嗯”了一声——自从白日里见到了康延泽,她已猜到,李继隆要离开了。
“日后,你有何安排?”
日后吗?
星光渐弱,夜色也越发浓厚了,好似浸了墨的棉花,团团绒绒的,怎么也撕扯不开。暗夜里,有风拂面而来,发丝扫过眼角,铺天盖地的星光也变得朦胧了,朦胧中,晕成了美人的笑。云朔把发丝别至耳后,慢悠悠地地开了口。
“我要去找我娘。”
“去何处找?”
“先回大宋吧……去大宋四处走走,天地虽大,总归有一处是娘亲的落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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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继隆便要随着康延泽回营了。临走前,他拿出一个钱袋子,扔到了云朔怀中,“这里有些银子和铜板儿。铜板儿路上使,银子藏好了。”
云朔不想接受李继隆的馈赠,可如今她的行李丢了,她什么也没有了……她抓着钱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急得脸都红了。李继隆却只是笑眯眯地瞅着她,等了许久,只见她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银子,放到桌上,又心虚地将剩下的揣进了怀里,垂头嘀咕道:“算我借的,我会还你的。”
李继隆一笑,也不理会这话,“出门在外,多长几个心眼儿,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有那么笨吗。”云朔小声咕哝道。
李继隆又抓起两套男装,丢给了云朔,“如今世道不太平,你孤身在外,还是换上男装为好。钱银财物不要轻易视人,别人的闲事少管,外头的热闹少凑,遇到不认识的人,防着点儿……喂,听见没有!”
云朔垂着脑袋哼哼唧唧了两声。李继隆忍不住朝她脑门儿一敲,“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傻大妞!”
话终归有说完的时候,人也终归逃不开分离的一刻。云朔立在药铺门口,望着李继隆的背影,竟涌起几分不舍。
毕竟,他是自己下山以来,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前方的那个身影,仿佛有所感应般,回过了头。云朔立刻举起手来天为誓,“我记下了,你说的,我真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