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
陆铭刚洗漱完马上就又进厨房开火,饶是大冬天的,将碗筷摆在李栩面前时,他身体的热气还是扑面而来。
接过面碗,李栩又想起来了:“我房间空调好像不怎么制热。”
“你先吃,我去给你看看。”陆铭说。
李栩点头,吃了两口,见陆铭要走,她问:“你怎么给我煮了面?”
陆铭住脚,疑惑:“你不是说你饿?”
“我刚刚说想吃米粉,”李栩说,她吸溜着面,话说得含含糊糊的:“米线袋我已经拆了放料理台上了。”
陆铭个子高、视力好,望过去确实一眼就瞥见了料理台上放着一个包装袋。
“哦,忘了,习惯了。”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恍然。
习惯了替她煮面,便误以为今夜也会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所以把放在眼前的米粉也忽略掉了,去取了柜子里的面条。
李栩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挺好吃的。”
客厅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她吸溜面的声音,李栩没有骗他,他煮的面很好吃,明明也是清水捞面,他煮出来的汤色就格外浓郁。
乳白的汤汁、淡黄的细面、鲜绿的葱花、艳红的小米椒,她胃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不自觉就吃得有些着急,偶尔被烫得直吸气。
吃饱喝足,李栩搁下筷子,不文雅地打了个饱嗝,感觉哪怕是晕机的不适也完全被洗刷掉,浑身筋骨都被这碗热面打通。
陆铭检查完她房间里的空调,又回来坐到沙发上,等着李栩吃完给她收拾碗筷。
这个时候,李栩才问:“你不吃?”
陆铭摇摇头,“我不饿。”
李栩挑了一下眉头,换了个有点沉重的声音:“节哀。”
虽然死的是她亲爹。
*
陆铭没有应这一声。
他方才确实在回想许凤飞,李栩不曾和许凤飞同桌而食,自然不会知道他们父女二人持筷的姿势一模一样。
李栩见他又在沉思,拌了一下碗里剩下的几根面条,半开玩笑半是好奇,问:“你不会要守三年孝吧?”
陆铭回神,后知后觉她的意思,道:“不会,我没认作许叔义子。”
“你不是?”这下轮到李栩愣住,“为什么?”
他分明为许凤飞披麻戴孝,在人前是全了许凤飞遗愿,以义子的名义为许凤飞送终的。
许凤飞生前最在意的就是后继无人,否则就不会有她这个老三的存在。
陆铭又是有恩必报的性格,只怕是当初收留他时,许凤飞就已经存了私心。
“许叔没有提。”陆铭抬头看了李栩一眼,说:“许叔对我,比对你们好。”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没有分寸,但现在面前的人是李栩,她会理解的。
李栩果然明白了,她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猜测:“为了陆家?”
虽然爹不疼妈不爱,但陆铭也是陆家的独子,身上有生恩和养恩要报,但姓氏却只有一个。
陆铭点头。
猜是猜到了,得到了肯定答案,李栩还是觉得无言以对。
许凤飞为了一个许姓弃女,又为了一个陆姓忍痛割爱,所谓对他好,就是不让他陷入许陆不两全的境地,情深意重半天,争夺的其实不过是一个家族姓氏。
“你觉得他这是对你好?”李栩反问。
陆铭没有言语,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一副任人安排的模样,神情也很平静,看不出来他是否对周旋于两个家族感到困扰。
李栩一时又有了点很想打什么东西一拳的念头,心里憋闷烦躁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而问:“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所谓姓名,除了姓氏表示归属于某个家族以外,名字也象征着家人的某些特定期许。
陆铭的姓氏显然不足以给他以归属,但除此之外,铭字,记也,是否也包含了他家人的镌刻雕琢之意?
“我妈,”陆铭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是铭字辈。”
李栩自然听说过陆铭的身世,他的父亲酗酒无度,清醒时人模狗样,酒后就成了心理变态,动辄就对妻儿喊打喊杀。
喊打喊杀,是字面上的意思。
许家以前和陆家是邻居,每个许家人都曾亲眼看到陆铭父亲打骂妻儿。
没有人知道原因,或许也不需要原因,妻儿也不过是为一家之主所有、可以任意处置的猪狗家畜。
这般情景下,没有人会在意他有没有名字。
她本该想到的。
李栩丢下筷子,心里的烦闷略有消散,更强烈的无力感袭来,她低声问:“什么时候起的?”
她在宁城做过田野调查,曾为拥有这样身世的女孩的数量之多而感到震惊。
乡野人家对女孩和对家务的忽略是一样的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