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
次日天刚破晓,少林寺的晨钟便响彻四野。
寺里饮食清淡,贺拔竣担心司缨吃不惯,又心疼她一路颠簸,肯定吃了不少苦,便早早让人准备了一桌精致的早点,让陆离和司缨过去共用早饭。
期间陆离把司缨照顾得无微不至,简直是热了怕她烫到,冷了怕她吃着伤身。
贺拔竣把一切看在眼里,心情愈发复杂。
司缨倒是不自知,像是早就习惯了陆离的照顾。
用过早饭后,陆离准备带司缨去见陆峰。
贺拔竣趁着陆离回去帮司缨拿披风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她一声:“他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你日后准备怎么办?”
此刻正当仲夏,日子一天比一天热,大家都恨不得把身上脱得只剩一件衣服,但少林寺建于深山之中,四周又竹林茂密,自然比别处阴凉。白天还好,晨晚甚至还带上些许凉意。
因着贺拔竣皇亲国戚的这一层身份,少林寺给贺拔竣安排住所时颇花了些心思,就在方丈院隔壁的少室院,环境清幽,与江湖中人的住所又隔了一些距离。司缨身为郡主,又是淮南王的爱女,自然与贺拔竣一起住在少室院。
陆峰则和其他江湖中人住在少林寺后山的十二院落,与少室院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这十二院落原本是少林寺历代高僧居住、静修之所,后来武林大会要在此借地举办,寂远大师只能将这十二院落腾出来,重新整修一遍,作为各派弟子上山后的歇息之地。
至于那些不入流的江湖中人,比如巨人帮和秦生他们,则是住在半山腰另建的住所。
现在时辰尚早,尽管司缨已经言明不需要,但陆离还是担心山间微凉,司缨这一路走过去会着凉,故而坚持回房帮她取披风。
司缨闻言顿了顿,瞥了贺拔竣一眼,随即又垂下眸去。
过了许久,当贺拔竣以为司缨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时,她才缓缓开口:“不知,但我会尽力避免对他的伤害。”
贺拔竣道:“这可能吗?你要杀的人可是他的父亲,再怎么避免,这伤害也是一样。”
司缨心中一紧,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紧成拳。
贺拔竣见她不语,犹豫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她。
司缨惊讶地抬头:“这是做什么?”
贺拔竣面色沉凝:“我身为朝廷中人,不方便插手江湖之事,不过如果是我及所能力的,我愿意帮忙。”
他垂眸扫了一眼令牌:“这块令牌代表着我的身份,你拿着它,遇到困难时,它或许能帮到你。另外我再留一支暗卫给你,现在你最缺的应该就是人手。”
“你要帮我?”没想过他会帮自己,司缨又是感激又是意外。
“这可能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贺拔竣顿了顿。“不过,其他人我管不着,但那个人,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报仇。”
司缨挑了挑眉,看不出情绪地道:“你是不希望我杀他,还是觉得我杀不了他?”
“两者都有吧。”贺拔竣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兄长。而且这些年他修堤造路,削藩减税,实行新法,确实为百姓做了许多事。天下难得太平,百姓难得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他要是出事,只怕天下又得动荡起来。”
司缨闻言,沉默了。
这一路上的变化,她是有看在眼里的。对于贺拔元这个皇帝,有百姓骂之,也有百姓赞之,但更多的是对他滔滔不绝的钦佩和颂扬。百姓确实是需要一个这样的皇帝来带领他们。
但光这样就让司缨放下仇恨是不可能的。
司缨把令牌还给他:“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但这块令牌我不能收。”
贺拔竣奇道:“为何?”
司缨眼神坚决:“这是我的事,你没必要牵涉进来。”
贺拔竣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人,如果她不想要,谁也不能强迫她。
但是——
贺拔竣又将令牌塞回去,脸色微微一白:“拿着吧,我给你令牌,也不单单是为了你,而是——”
司缨看着他面色悲痛哽咽难言的样子,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心里当即又愧疚起来。
她沉默片刻,终还是问出那句话:“你就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吗?”
贺拔竣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抖着声音问道:“……什么时候?”
司缨本可以不用这么残忍的,但她觉得贺拔竣应该知道真相,也应该有人记住那位司缨郡主的死期。
“就在迎亲的前一日,那一日傍晚,我们刚刚抵达江陵地界。”司缨一顿。“据说那时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她在轿中撑不住,发起了高烧,而我就是在那时醒来的。”
贺拔竣颤着声,垂眸:“原来如此……”
也是,路上那么远,以她的身体,确实很难挨得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