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刺(二)
老板说,一无所获的话,就先回来吧。
她不。
*
去香港之前,他先带她去了上海,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那个时候,最火的是《夜上海》,《玫瑰》已经很少有人唱了。
他便把舞女赶了下去,把她拥上舞台。
她不敢唱,他便清场,轰走了所有客人。
场下空无一人,只他一个观众,她才敢开嗓。
她换上舞女的演出服,聚光灯下,红裙妖冶,她学着舞女的样子扭动腰肢,练得炉火纯青的曲调从她殷红的唇齿流出,柔声细嗓间,一词一句都是难以排遣的惆怅与迷惘。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那些歌女,并不是无病呻吟,只是初闻之时,她不解其意。
等她真正动情,经历过爱他,恨他,厌他,最后偏偏舍不得他这种种折磨之后,才深感心酸与无奈。
“玫瑰玫瑰我爱你……”她唱道,可满脑子都是:
先生,我不能爱你啊。
“我们回重庆好不好?”她低头对着话筒胡言乱语。老
板说,一无所获的话,就先回去,她想带他一起回去。
他一步跃上舞台,擦掉她的泪珠,“你还是不信我?我这就带你回香港。”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相信自己。
*
她没想到,他真的带她回了香港。
她的假身份宋明哲早就准备好了,要她背的资料,她也背得差不多了。名字就用她在南京时的名字,叫冯芷柔。
刚开始老夫人很排斥她,好在被软禁在公馆的几年,她识汉字、学英文、弹钢琴,又习惯了穿旗袍,喝下午茶,聊起天来一副富家千金的神韵便有了,很快就讨了老夫人的欢心。
就连与宋家三兄弟的一些往来信件,有时候都是让她帮着写的。
渐渐的,时间一长,老夫人像真把她当自己儿媳妇看了,经常聊一些宋家三兄弟的事,但聊得最多的还是宋明哲。
“听说明哲去重庆的时候,迷上了个什么乞丐。为了去找那乞丐,翻遍了全重庆的火锅店,吃得嘴里长溃疡不说,还落下个胃病,折腾了好几年才治好,真是气死我了。还好,他也只是玩玩。最后还不是选的你,你这么知书识礼……”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楚了,脑袋轰鸣,一直回响着那句“为了去找那乞丐,翻遍了全重庆的火锅店”。
她一直以为是他喜欢吃火锅,他们才会遇见。
原来,他是为了找她,才喜欢吃火锅。
“在南京的那几年,你是在治病?”她问。
“也不全是。”他低头,帮她整理领口、袖口。
“为什么不跟我说?”她问。
“多大点事。”他觉得没什么,从衣架上取下不知道第几套婚纱,让她试穿。
站在试衣镜前,她仿佛认不出自己了,不过五年光景,她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从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冯笑笑,到飞上枝头嫁入世家的冯芷柔。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勉强咧嘴笑笑,却笑得不甚自然。
他问她怎么了,她说不出来。只是听说这些天抓了许多埋藏在政府要员身边的间谍,她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新婚前夜,终于爆发。
宋家上下在为婚礼忙里忙外的时候,他匆忙递给她一张机票,香港飞重庆。
还附带了一张身份证,名字是冯笑笑。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机票只有一张,她的答案不言而喻。
他用力抱紧她,揉着她新烫的头发,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他冰凉的手指按着她清晰的脊骨,一节一节往下数,惨淡而又不易察觉地笑了下,说道:
“你不是玫瑰,你是玫瑰上的刺。”
她一瞬间僵住,面色惨白,在月色下,更显清寒。
她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回抱着他,想说些什么,但都堵在了喉咙,直到他孤寂的身影融进黑夜之中,也没能说出口。
回到重庆的第二天,报上用一整个头版描写了宋家三公子的婚事。
照片上的宋明哲依旧是那个气质非凡的富家子弟,而那个叫冯芷柔的女人,面容姣好,一脸富态,只是对于她而言,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这场盛世空前的婚礼,也与她无甚关系。
后来,又过了半月左右,报纸上风向一转,新z府倒台,宋家干系最大,一时之间,人人喊打,“民族败类”、“汉j”、“卖g贼”等字眼开始相继出现。
报上说宋家逃到了台湾,而薄情的宋明哲,九个姨太一个都没有带,除了九姨太还逃亡在外,其他的逃的逃,死的死,一时之间成为人们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