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桃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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澶郡水患多日未解,有人怀疑是有妖女作祟,请了道士做法驱妖。
道士踏着莲花步,绕着法坛走位,拿着桃木剑往人群中一指,正正指向了躲在徐相生身后的赵无忧。
“此乃妖女是也~”道士阴阳怪气地说道,得了公主的眼神示意,将赵无忧揪了出来。
徐相生挡在赵无忧面前,坦然说道:
“道长指的是我,将我捉去便是。”
道士朝公主望去,只见得公主脸色铁青,挤眉弄眼地瞪着旁边那个女子。
他只好咳嗽了下说道:
“妖女乃女子是也,大人无需揽责。待本道将此妖女祭了河神,水患自会平息。”
“若未能平息呢?”徐相生逼问。
“不能的话……”道士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皇上出面,调解了争端。
“他本来就是个罪人,死了也无甚大碍,只是……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说着,皇上又想去捏赵无忧的脸颊,却被赵无忧狠狠攥着手腕,只听得赵无忧冷冷的声音:
“把你的脏手拿开。”
“你你你……”皇上气得当场就要杀掉她,只是怕杀了她惹怒河神,才未下手。
惹怒了龙颜,圣上一声令下,赵无忧再无生路。
徐相生到牢里看赵无忧最后一眼。
赵无忧背靠冰冷的铁壁,望着天窗飘落的细小尘埃,觉得它们都比自己自由。
“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十年来,你从未到吴郡看我,从未提过婚嫁之事,就好像……从未见过我。”
赵无忧想起绸缎街再遇见时,他的眼神,陌生得如同初见一般。
后来因他多瞧那一眼,她被充了官妓。
她才知道,她喜欢的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被全天下的无数双眼睛盯着。
有大臣盯着,想拖他下水;有公主逼着,想让他娶她;有皇上追着,想让他为他解忧。
他站在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他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走错一步,就会丢了性命。
他如何敢对她许下半分承诺。
但是此刻,他隔着牢房的铁栏,握紧她的双手,偷偷塞给她一根银针。
他眼神恳切地望着她,希望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捏着银针,插入鬓发,朝他微微一笑,笑容一如十年之前,温婉动人,俏皮天真。
十年前,她在荆桃之下问他愿不愿意娶他。她记得他还没有回道,于是又问了一遍:
“此生与大人缘尽于此,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娶来世的我?”
当年徐相生没有来得及回答,此刻生死存亡之际,他不再犹豫,含泪点头道:
“到底是我亏欠了你。”
若当年没有一朝中举,没有踏入朝廷,没有被公主看中,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曾无数次想过,若他只是上京赶考而未曾中举的书生,此生与她的唯一交集,不过是荆桃之上的取鸢之谊,他会不会觉得惋惜?
或许会吧。
这么好的姑娘,看一眼就想拥有,怎么舍得错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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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徐相生意外的是,赵无忧没有逃走,第二天的祭祀大典如常举行。
徐相生被几个官兵拽着胳膊,冲进去不得,他只能声嘶力竭呼唤着:
“无忧你快逃……无忧逃啊……逃啊……”
可是她不逃,一动不动地被人用白绫裹成粽子,整个人放倒在竹筏之上,身旁围着一圈鲜花与祭品。
自始至终,她都没看他一眼。
她想起半年前,听说他从京中风尘仆仆赶来,刚进入吴郡境内,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便直奔绸缎街。
她以为是因为她的缘故,然而他却说是赈灾的缘故。
后来,她被充了官妓。在落红阁拍卖,他站在门口,隔着人山人海,朝她望来。
只那深情的一眼,她便知道,他还是念着她的。
再后来,被无名氏买下送到官驿,她本想用匕首了结他的生命,但是她瞥见他破了洞的袖口,藏了张契纸。
待他走近,低头为她添炭,她才看清,那是落红阁的契纸。
原来买她的无名氏竟是他,可是他却胆怯得不敢承认,还说是她自己买的。
她只觉得好笑,摘了头冠砸向懦弱的他。
想起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证得因果,她便在荆桃之下,对着一树繁花,想了整整七天,最后决定约他来太湖赏花。
杀他,是为赵家;救他,是为她自己。
待他再醒来时,她决定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她做回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赵无忧,他还是她心中那个恬静淡泊的徐相生。
在吴郡官驿的那些日子,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