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在她当初看来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夜晚,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成了她和父母的最后一夜。
一眨眼,二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可悲的是父母的音容已渐行渐远,不再清晰。
她来这世上这一遭,年幼丧亲,花信丧夫,现还险些丧命,真是克人克己,遭罪得很。
换做是从前,夏侯曦绝不会有这心思悲天悯地的,可今天白日里发生的种种,被人下毒谋害,亲人不以为意,奴仆的背叛,合在一起,就成了一把锤子,重重地捶落在她心上。
人在最脆弱之时,出于本能,会想起家的避风港,想念可以依赖的父母。
但用完这一碗羊肉汤饼后,夏侯曦也会想起这样的想念是无用的,她的父母早已不在。四海之大,她早就没有了家,想念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
三日后,怀清跟着宋允霁来公主府探望夏侯曦。
穿过回廊,怀清听见一道男人的唱腔声,雄浑刚健,悲怆深沉。到了湖边上的小亭子附近,她才看清是赛马会那日跟在崇宁姐姐身边的男奴在唱戏,而崇宁姐姐则悠闲地把玩着一个酒杯,靠坐在美人榻上,时不时浅酌一口。
“二哥,这奴长得真俊啊。”怀清和宋允霁在不远处驻足,她忍不住向旁边的宋允霁称赞道。
“你看崇宁姐姐笑得多高兴,自从三姐夫去世后,很久没有见她这样笑过了。”
怀清见宋允霁没有反应,执意要一句赞同的话:“对吧,二哥。”
宋允霁淡淡地看了一眼怀清,不置可否。
盛夏的荷花开得热烈,圆圆满满地占了半边池,荷香绕着湖飘到鼻端。
亭中,夏侯曦给宋允霁和怀清倒了两杯酒。
“这是桑落酒,我自己酿的,你们尝尝。”
桑落酒色泽如玉,清冽甘醇,夏侯曦每每喝完,总感觉涤心荡肺,就好像能够驱散心中的雾霾一样。在她这里,桑落酒是玉露琼浆,人间珍品,比那些所谓的亲人有用多了。
怀清尝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姐姐,好好喝,母后总是不让我喝酒,也只有来你这里,我才能偷喝上几口解解馋。”
夏侯曦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
“你白日里也这般酗酒吗?”
宋允霁连酒杯的边缘都不曾碰到,这几日他在赛马会上调查马匹中毒一案,听到朝阳说她经常整日在府中醉生梦死。
半月前更是在府中叫了几个小倌来陪酒,他当时还不信,以为这又是朝阳对她惯有的诋毁之言,可现在看来,话不全是假的。在他不在的这半年里,她何时变成一个酒鬼了?
“酗酒?”夏侯曦在嘴中细细琢磨这两个字,“不过是解愁而已。”
一抹自责萦绕在心头,宋允霁现在是后悔的,当初她哭着求着他说不要嫁给驸马,是他硬下心来,只道她已到适婚年龄,驸马又是个家世不错的儒雅才子。所以纵使他有私心,但也不曾在父皇面前反对过这门亲事。
他本以来父皇替她找了一个可以托付的夫婿,可没想到那夫婿却是个短命的,成婚不过四载,就命丧黄泉。可怜她花信年华却成了独守闺房的寡妇。
所以她才会整日在府中醉酒罢。何以解愁?唯有暂时的逃避与遗忘。想到这里,愧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崇宁,二哥现在回京了,你若是不开心,就找二哥倾诉可好?别一个人待在府中喝闷酒。”
夏侯曦笑着道:“二哥说得哪里话,这桑落酒啊比找二哥哭鼻子还管用。”
宋允霁皱眉不语,到底是执起酒杯尝了一口。
“二哥今日前来,可是找到了幕后指使凶手?”
甘爽的芳香在口中蔓延,但宋允霁却尝到了苦的味道。
“还没有,这三日我对赛马会的参加人员一一盘问过,张三力死亡之时,他们当时大多都在赛马场上观看比赛,也有人证担保。还有一些奴仆,虽无人证但不论是他们的主子还是他们本人,和你都没有什么矛盾冲突。”
“还有张三力本人,他孤儿出身,没有不良嗜好,平日里也没有往来的好友。府里人对他印象不错,都说他为人诚恳,做工勤力,问他借钱也肯借。也没见他和谁有密切往来,看似毫无动机要投毒。”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在夏侯曦的意料之中的,凶手安排严密,有备而来,要想查找到他并不是一件易事。
见夏侯曦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宋允霁忙道:“崇宁放心,二哥会继续查找幕后凶手的,定会找到。”
夏侯曦却支着头,缓缓看向静待在亭子边的陆今安。凶手既害她不成,那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看来从今天起,她得格外注重她的人身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