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叛逃if
上一次看见迴星港与流云渡堆放在各处的集装箱已经是百余年以前,早已卸去浑身甲胄的曾经的将军让名唤石火梦身的阵刀化作光点消失在掌心。接渡使是个年轻的狐人姑娘,自称停云,见到这白发金瞳的男子也仅是露出一个温婉又伶俐的笑容,绘着纹样的折扇轻轻地收拢,利落地敲在掌心。
景元有些庆幸来的是这么一个过分年轻的接渡使,而非或多或少见过几面的司辰宫里那几位辅佐司舵的主事。罗浮最近的一百年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云骑士兵里依然有他熟悉的人,看不清容貌的头盔底下是近乎哽咽的嗓音,他们手里握着长柄的兵戈,声音嗫嚅地轻唤一句“将军”。行在前方引路的停云回过头,身上佩戴的金铃叮当作响,问这个入境证明上写着仙舟天人的巡海游侠:客人从前当过将军?
罗浮现在的将军是个女子,太卜司的前任太卜。据说是上一位神策将军亲手写下的任命书,因而得以领授帝弓司命赐下的力量与象征巡猎令使身份的神君。若是放在以往,停云作为鸣火商会的接渡使,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问及客人的来历。仙舟联盟开放包容,作为贸易中枢的罗浮尤甚,操纵玉界门,让过往商船进出洞天的天舶司所要做的仅是筛除别有用心之人。
可负责巡逻的云骑士兵说,跟在她身后的客人是曾经镇守罗浮的闭目将军。
巡猎的将军,罗浮的将军,神策府的将军。不同于仅仅流传于说书人口中更久远的属于云上五骁的过往,神策将军的辉煌战绩是年纪在一百岁往上的仙舟人随口都能讲上一段的故事。
停云就曾听如今早已成为司舵的驭空说,她年轻时驾驶星槎连闯六个红灯,被逮到地衡司时就看见过神策府的将军。那时候的神策将军年岁已八百有余,却半点没有显出魔阴身相,依然端坐在神策府高台中央的那张几案旁,立在一边的是兢兢业业的策士长。
那个时候,人们都说,闭目将军虽畏战不前,却也因此得以再清醒数百年。没有人知道坐镇一方的将军倘若堕入魔阴,十王司的判官是否会亲自前来将其捉拿归案,他们在探究的同时又在逃避一个与幻想当中别无二致的结果。不过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眼中注定要在这个职位上结束一生的战士在安顿好一切之后便去向罗浮的六御请辞。
自那以后,神策将军的名字不再是景元,领着一队又一队士兵在罗浮境内搜寻药王秘传的人变成了符玄。谁都不知道上一任将军去了哪里,有说是魔阴身日益紧逼,不愿让仙舟百姓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自尽了;也有说他其实谁也没去见,自我放逐一般地离开仙舟,加入巡海游侠的队伍四处征战了。
白发金瞳的男子闻言,从胸腔里挤出几声明朗的笑。他掩去眼底的疲态,用与平日无异的声音问走在前面的接渡使,将军不将军,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客人就别再调侃小女子了。
狐人姑娘展开折扇,遮下礼节性的微笑:符玄大人有令,前代将军倘若登临罗浮,务必要请去神策府对弈几局。
罢了,罢了。
景元朝停云挥挥手,告诉她剩下的路自己也认得,不劳烦姑娘耗费心力。
浥尘客栈大抵还是在星槎海的街道上开着,寻一住处也不算难,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投宿符玄府上——这是私事,和公事没有半点关系。
说起对棋……他倒是不知道符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于和别人手谈几局,以往都是闭目将军拉着符太卜坐在棋盘的两侧,隔开方格的是楚河汉界,抑或者经天纬地的黑白两色。罗浮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却又在平静无波之中流淌着光阴的痕迹。
他说,一介游历千星的平民,如何得以去见将军?
实际上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一种拙劣得不能再拙劣的借口。
罗浮认得昔日那个白发金瞳,算无遗策的闭目将军的人不算少数,即便他们早已习惯粉紫配色的姑娘奔走在战事的前线,尽管他们明白口中所称的那位将军的名姓早已从景元变成了符玄。相貌不曾改变的男人大大方方地背着手漫步在街道上,披散下一头白发在肩上的景元一身常服,饶是那些过去经常被他光顾的店家,乍一眼也没认出排在队伍里的男子是过去的将军。
直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星槎海的一隅,抱着手臂等他提上两袋琼实鸟串与貘貘卷时,摆摊的货郎才意识到客人的特别。他们看见雷厉风行的符玄将军迈开步子,来到白发金瞳的客人身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终于回来了吗,景元。
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在提到那个称谓时,语气没有任何改变,好像他从未就任过神策府的领袖。
——我来罗浮就非得是自愿的吗。
景元承认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怨。不怨符玄,也不怨罗浮,他恨的只是宿命,还有那些把一切都推向宿命的人。
符玄以为他会先去方壶,玉清君的持明卵只会从方壶的鳞渊境内重生。随后她想起冱渊君先前传来的简讯,说蜕生转世的龙裔不日便会抵达罗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