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事故人终难忘,今生果虚实却难平
柳茹听她一口一个夫人奴婢的,别人累不累她不知道,她自己倒是怪难为情的。“陈氏于你有什么恩?约见你的缘由是什么?你们起争执时可还有其他人在场?”
沈璃知晓柳茹的用心,这么多年来的落魄,让她几近忘却了何为自尊,自尊和骄傲连个馒头都换不来,陪笑和讨好却能得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在她自己都决定放弃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心时,居然有人小心翼翼地要维护它,多么可笑。沈璃难得地露出了嘲讽的微笑,也不知是笑柳茹多管闲事,还是笑自己庸人自扰。“陈姨娘原和我同出津南班,对我多有照拂,此为有恩。戏班来相国府为相国大人七十大寿排戏,陈姨娘说许久未见,望我顾念情谊,与她见上一面,此为约见。至于其他人,我倒是瞧见了……”
“嗖!”青铜月牙箭矢划破夜的沉寂,打断了两人对话,箭锋狠戾,向着沈璃射去。若不是萧念远硬生生用手握住了箭身,沈璃怕是要命丧于此。萧念远手掌吃痛,月牙箭落地,连带着他的血肉剥离,指骨森森,幽然可见。
柳茹惊慌中见他右手掌模样可怖,再也不敢瞧第二眼,强装镇定,冲箭矢飞来的方向喊道,“谢昭,拿解药。”
玄衣男子与浓厚、死寂、危险的黑暗融为一体,衣袍与空气摩擦出死亡的味道,凌厉的脚步声和他们的心脏共振。待他走近,烛火缓缓勾勒出他的容貌身形。火光磨平了他的棱角,嘴角分明是嘲弄的笑,却因着暗黄色的渲染,竟显出几分温暖柔和。容姿清绝,亦深潭微澜,亦雪底苍松。若不是刚才这狠毒的一箭,柳茹差点就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人了。毕竟任谁都很难把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利器和修葺房屋的温和少年联系起来。
“不知道你是低估了我?还是高估了他们?”谢昭似是嘲讽,又似是真心在询问柳茹的答案。“杀她还不值当在箭上淬毒。”
柳茹明知谢昭所言不虚,却还是忍不住挖苦他,他竟是真的不不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儿,“也没见你一击毙命。”
萧念远淡淡说道,“还要多谢堂主手下留情。”谢昭在逼仄的暗道里选择射箭,箭速慢了不少,威力自然锐减。他明明可以直接杀死沈璃和萧念远,却在这里和他们废话。既如此,谢昭并非要他们的命,可越是不知道他的意图,反倒越觉得来者不善。
“萧郎君比你有眼力劲儿。”谢昭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回事儿,就是莫名地想抢白。
“所以你我初见之时,你要杀的人是沈姑娘?!”柳茹自顾自地说着,双眸似浓墨,潜藏着山水之美,却又隐约透露着对人世的疏离与冷漠,她好奇地盯着谢昭,“可你为什么要杀她呢?”
谢昭见柳茹是真的不懂,也是真的好奇,薄唇微抿,欲说还休。
“郗泽谷的规矩,谢堂主只是拿钱办事,并不会过问雇主的恩怨情仇。”萧念远不怀好意地笑了。
沈璃半晌没吭声,听着另外三人说话,知道自己的危险暂时解除了,一双妙目在萧念远手中流转,“多谢三位救命之恩。”说着依次向谢昭、萧念远俯身叩首,谢昭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萧念远则亲手将她扶起来。
沈璃迟疑片刻,从怀中掏出浸香的绣帕,裹在萧念远受伤的手上。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瞧见却又是一番光景,萧念远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右手五指均是剔肉见骨,用帕子包扎起来只怕是聊胜于无,即便是医治了,恐怕亦是再难提笔写字,遑论习武射箭。沈璃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双眼泛红,豆大的眼泪簌簌而下,“表哥,对不起。”
沈家被抄,她跌落凡尘,任人欺辱,她依稀记得无妄宫中冬日浣衣,冰水刺骨的寂寞与寒冷;她依稀记得从前那些将她捧在掌心的人在她落魄潦倒后的冷嘲热讽;她依稀记得初入津南班教娘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触感;她早已习惯麻木冷漠地看待苦难和不幸,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可苍天弄人,她自己不惜命,却要连累表哥,她决定冷漠地旁观这世间纷扰,却有人愿意将她重新拉回凡世喜乐,不至于跌落万丈深渊。
萧念远见她垂头不语,用另一只手轻抚沈璃发梢,笑着打趣道,“怎么,还反倒要我来安慰你?”
沈璃闻言,摇了摇头,忙擦了眼泪,“表哥快回去让医师瞧瞧吧。”通往地牢外部的暗道狭窄,若点着烛火过去,怕火还没灭,人就先倒地了。沈璃扶着萧念远在前面探路,两人时不时讲些小时候的趣事,也只有这时,沈璃才露出她这般年纪女子的娇憨可爱来。
谢昭和柳茹并排跟在他们身后,听见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谢昭促狭地笑道,“萧郎君和沈姑娘真是情深意重啊!”他本想等柳茹反驳,不料身旁女子半晌无言。谢昭不知晓,柳茹正用帕子捂着嘴,思索着这些尸骨的身份,心里不断地暗示自己死人没什么好怕的。思考此时于她而言,是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法。纵使是非常理智地在克制,身体还是将她的恐惧出卖了。
柳茹自己都没发觉,她悄悄地抓住了谢昭的衣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还是会意外地踩到骷髅头,每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