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贰.压抑
落下将滴晶莹的泪珠,其中一滴泪滑过鼻翼淌进唇瓣,与血色融合在一起。
谢无期恰好低头,望着泪痕心口一窒,泛起一丝痛意,他忽然对那对不知好歹的夫妻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杀意。
可无论是痛意还是杀意都不过转瞬即逝,快的宛若错觉,便被他的理智所覆盖。
【你怎么样?】系统又担心又愤怒,【我是让你攻略反派,不是让你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他已经尽力避免她与任务之外的角色接触,可还是无法阻止她踏入漩涡。
只要遇见弱者,她就不可能视而不见。
程非晚的声音染上哭腔,语气微微抱怨,【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系统叹息,她这是捏准了他吃软不吃硬。
【小晚……】他低低唤了一声,终是没了脾气。
【为什么?】程非晚仿佛真的不理解,自顾自的说,【如果当年有人肯拉我一把,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系统静默一瞬,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有的人,永远学不会勇敢。】
程非晚攥紧了衣袖,没有接话。
【你们人类不是就有话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系统终究不忍心说实话,尽量挑些她此刻能接受、能听进去的道理来安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无法干预,尽了力,无论最终是何种结局,该是无愧于心。】
吉祥客栈总共两层,二楼也不大,程非晚原先住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她与系统交谈间,谢无期也来到了厢房门口。他抱着人不方便开门,四周也无外人在,便粗暴的将房门一脚踹开。
进了屋,他小心翼翼的把程非晚放在床上,替她褪去了鞋袜,又在床头垫好了靠枕,然后扶着她半躺下,从胸口摸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唇瓣上残留的血渍。
程非晚垂眸,他的动作依旧轻柔,仿佛尚在临平城时,两人之间没有龃龉。
他做贤夫,她做娇妻,维持着可笑的谎言。
思绪回笼,程非晚推开了谢无期的手,抽出对方握着的手帕粗鲁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然后边擦手指上的血迹边问:“殿下这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她没有看他,语气平静,甚至可以说的上冷淡。
谢无期怔了一瞬,收回手正襟危坐,不答反问:“孤有说过不生气吗?”
“那殿下还真是好脾气。”程非晚淡淡的回了一句,将脏污的手帕扔到一旁。
她这话倒也不是恭维,除了少数发疯杀人的时候,谢无期的脾气是真的很好,稳定且有耐心,尽管全是装出来的。
可仔细想想,她又觉得不现实,哪怕是她,甚至是娱乐圈里任何一位演员,也绝做不到月月年年顶着同一张虚假的面孔度日、游走权利中心,且毫无破绽。
程非晚突然发现,她看似借着上帝视角将此人摸的透彻,却并非那么了解他。
比如现在,她就看不透他。
“谢无期。”她抬眼看着他,第一次平静的唤他真正的名字,一字一句,“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对于她这般直呼其名,谢无期早已习惯,在临平城她就时常耍性子如此,好像尊卑等级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
他想了想,对上她的眼睛,颇为认真的说:“可笑倒没有,不过确实有点……蠢。”
他故意停顿,然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吐出最后一个字,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一句痛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还有心思骂孤?”谢无期不仅不生气,甚至露出了一抹笑,他瞥了眼旁边染上血色的白手帕,继续打趣,“这口淤血吐出来,果真是大好了。”
程非晚难得没有反嘴,仰头靠在床头,声色疲惫的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笑。”
谢无期顺从的收了玩笑之色,目光平静的望着她的侧脸,静默了须臾,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第二次。”
“什么?”程非晚一愣,睁开了眼睛。
见她不懂,谢无期的目光变得有些虚无,轻声说出完整的话:“这是第二次你在孤的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
程非晚再次一怔,恍惚忆起他口中的第一次应该是在他们启程前往永安城的马车里,她被年少的梦境惊醒后。
“很惊讶吗?”她抬起头来,眼中死气弥漫,话语暗藏自嘲,“我也会绝望。”
谢无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那双悲伤的眼睛,那里面压抑着滔天的情绪,应该沸腾、应该爆发、应该叫嚣。
却独独,不该如此平静。
这绝对不是属于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该有的眼神,她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