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那一夜的平静，亦如尼塔基雅和阿诺德跳的第一支舞，可少女不敢放任自己沉醉在舞曲和幻想中，她需要时时刻刻留意着暗处潜藏的威胁，在她目光所到达不了的黑暗中，敌人手中的箭矢说不定早已瞄准了她，一旦她卸下防备，那么等待她的，便是消亡。

可当舞曲终了，欢乐的气氛却还在持续，宛若平静的海面，看不出一丝浪花，尼塔基雅却不敢多留，借口说阿诺德还带着伤，需要换药和静养，便在众人的道别声中上了马车，随着车轮缓缓驶离，尼塔基雅也清楚，危险也将离医疗馆远去。

“好在今晚，他们没有动手。”尼塔基雅望了望窗外，有些疲惫地对阿诺德露出一个微笑，道“今晚我原本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来的，你的伤……”

“不要因为我而产生多余的烦恼，尼塔基雅。把我当作你手中的棋子，安心与对手下完这盘棋，这才是你身为云瑟麦伯爵该做的，不是吗？”

他心中的黑白棋局怕是不比那些经常出入王宫的公爵侯爵简单，他想让自己赢，这一点尼塔基雅坚信不疑，阿诺德帮了她很多，付出了很多，可尼塔基雅从未见过他向自己索要过什么，钱财、官位、权利，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他在乎的，他和尼塔基雅之前见过的人完全不同，如果说那些人身上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名为欲望的纹路，像纹身一样无法洗去，那么阿诺德就是她需要揭开面具才能看清真面目的暗影，暗影会有温度吗？暗影会有心跳吗？暗影会感受到他人炙热的感情吗？尼塔基雅从意识到自己似乎爱上阿诺德后，她便开始刻意留意自己生活中的感情变化，并不断感叹人族情感的魅力，但从人族所留下的书籍上记载，感情是神的恩赐，出卖灵魂的血族早已舍弃了这份恩赐，他们冷漠自私，他们傲慢自负，又有什么资格来拥有如此次美好的东西呢？

——我深爱他。

——我无法拥有心跳，可我依旧渴望着，为此我愿意抛弃书中的真理。

“换药时间到了，马车上有药和绷带，我替你换吧。”尼塔基雅起身，坐到阿诺德身边，她弯下腰从座位下拿出一只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替阿诺德拆卸缠在他伤口上的就绷带。

好不容易等她把绷带拆卸完，还未来得及上药，马车却是毫无防备地一阵颠簸，尼塔基雅吓得惊呼出声，倒不是堂堂云瑟麦伯爵胆小如鼠，受不了一点点颠簸，而是她手上正拿着一把剪刀，又离阿诺德很近，她怕手中的剪刀会成为给阿诺德造成二次伤害的凶器，惊魂未定之际，阿诺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稳住了那只拿着剪刀的手，左手则扣住尼塔基雅的后脑勺，把她带入怀中，将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等马车恢复平稳，阿诺德才提高声音，问马夫“发生什么事了？”

“耶诺斯先生，云瑟麦伯爵，这条路上有一个小型凹坑，刚刚车轮陷进去了。让两位受惊了，是属下失职。”

“伯爵没事，继续驾马吧。”阿诺德云淡风轻地回应道，等马车重新开始前进后，他低下头，发出一阵轻笑“很少见你像这样失了稳重的样子。”

尼塔基雅靠在他冰冷的胸膛上，却觉得脸上滚烫，她挣扎着抬起脸，努力平息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把剪刀放回药箱里后解释道“我手上拿着剪刀，怕伤到你。”

“不会。”

“什么？”

“我是说，我相信你，三族中任何人都有害我的可能，唯独云瑟麦伯爵不会。”阿诺德笑了笑，替尼塔基雅理了理她的碎发“你是我唯一的盟友，我对你抱有百分百的信任。”

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中，属于云瑟麦庄园的马车终于回到了状元，阿尔文上前打开车门，想要迎接家主，却见伯爵早已靠在阿诺德肩膀上熟睡了，阿诺德悄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尔文把尼塔基雅抱下车，阿诺德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苦笑着喃喃道“尼塔基雅，你的人性仍在，这样的你，实在让我……于心有愧啊。”

说完这句话，他听见了来自内心的质问。

——你会因此放弃一切吗？

他几乎坚定地给出答案：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