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在这日光长明,生与死交杂的刹那,潜藏于阴境的阵法再次运转,以天元石为中心,精血为引,她眼中黑莲乍现,看不清的气于地下聚集,震动不休。
程芸臂膀上的黑莲烙印上流光四溢,莲瓣轻绽。
“轰隆——!”
雷劫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
宋蘅低着头,身形颤抖。
她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任何一点声息,整个阴境的鬼气魂魄全数涌入,自程芸那处渡来,不为人知。
这庞大的魂魄冲击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丹田,这下丹田裂纹更甚,密密麻麻,痛苦万分,她蹙着眉,额上冷汗滴落。
“宋蘅。”
席玉君敏锐察觉,伸手扶她,这一下便觉手下冰冷无比,他果断渡入灵气,宋蘅已然站立不住,向下跌倒。
“宋蘅!”
“呜呜——”
狂风大作,一片鬼哭狼嚎。
宋蘅捂住自己的眼睛,源源不断的黑血从她七窍中流出,神魂越发不稳,摇摇欲坠,一个又一个的魂魄飘入她的灵神中,不管不顾地冲击而下,尽数塞入,神魂崩裂,又迅速弥补,如此往复。
一念起,一莲生。
不得佛,莫渡我。
她的瞳孔一片漆黑,神魂中黑莲旋转不停,无数莲叶生了又落,开了又败,最终化为片片虚影,尽数敛入莲台,阴境的风呼啸而过,魂魄中种种情绪充斥,又被无情碾碎吞噬。
三乘三昧,十方来生。
不起不灭,无量天功。
功法强势镇压而下,提取出魂魄之力,化为最精纯的宝药流淌,融入她岌岌可危的神魂中,阴境的黑气开始消散,她的神魂一点点稳固,再也不似从前飘摇之态。
这许多阴魂到底没能冲垮她的神魂,只能任由功法所摆布,化为养料,滋养灵神,可谓大补,纵然这些阴魂已然残破不堪,驳杂万分,可汇聚而来,到底是让她那些伤势愈合了。
当痛苦减轻,宋蘅缓了缓心神,这才睁开眼来,席玉君正担忧地望着她,手中灵气升腾,可见是一直在给她渡气。
她声音极轻,带着些虚弱:“我没事。”
阴境的风停了,黑气尽数消融,可天际雷劫尚未散去,此刻正于她上空盘旋,像是察觉到了她这个大魔的存在,将要转换人选,但不知为何,这雷迟迟没有劈下,游移不定。
宋蘅微微一笑,捧起席玉君的一只手,双手交握,整个人窝进他怀中,躲在他周身沛然的灵气中,一副全然不设防的模样,十足的信任。
“如今倒是你救我多次,实在辛苦。”
席玉君没有旁的动作,只垂眼看她乌黑的发,神色平静,语气低沉:“无妨。”
“若是杀了我,岂不干脆利落。”
她眼睫低垂,不知是何心情。
闻言他只是皱了皱眉,未曾多想便出口否决:“不可。”
宋蘅:“我只怕你后悔。”
他并不理解,也更不会有那么一天,这么想着,席玉君又道:“顺心则道,苦毒不悔。”
宋蘅笑笑,眼中阴霾一扫而光,仰头看他俊朗面庞:“如此便好。”
天际雷劫几次轰鸣,于她头顶就此散开。
宋蘅站起身,四下张望着,也不知厉沉云去了哪里,竟还未见到他的身影。
偏僻角落处,厉沉云双目紧闭。
他陷入了业火困境中,往日种种皆被呈现于眼前,那些惊羡、嫉妒、不屑,还有后来的迷茫、怅惘,到了最后,只有不甘,连同心底最隐秘的念想也一同被挖出,成为他的劫难。
不甘心低人一等。
不甘心任人嘲笑。
更不甘心自己的宿命。
业火越燃越炽,灵力干涸,露出见底的根基,如老树遭燃,强弩之末,行将枯死,更添业火,他也不知自己走不出的到底是因着尖锐的执念,还是难缠的妄念,或是那失措的茫然呢。
可是除了这些,他再无其他。
放下一腔愤恨,甘为人下者,绝不是他厉沉云。
他的发丝变得花白,透支的寿数被业火一煎,更是难以遏制,如此损耗,实在庞大,执迷不悟地熬着。
唯有胸腔里一颗赤子心依然砰砰跳动,一簇星火不灭。
宋蘅叹息,隐隐感知到厉沉云的状态,处于极度危险的边缘,正在苦苦支持,稍有不慎便将灰飞烟灭,她捂住心口,一点光亮燃起,遥相呼应。
“不要让我失望。”
她嗓音平淡,未有半分怜惜。
缥缈的声音自他心底响起,他的手豁然攥紧,这样短短的一句话,竟如此轻而易举地搅动他的心绪,就此翻江倒海。
是爱是恨,是恼是痴,世间七情,全系一人身。
自他心口升起的星火随心脏一同搏动,飞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