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
晨光熹微,冬日的市井萧条些。
有急步叫喊声夹杂在小贩的吆喝里,在本就不吵闹的早市里格外清晰。
“站住!”
一行人执着木棍,大摇大摆的在街道中追着前面仓皇逃跑的女子。
“公子救我!”正在逃跑的宣妩跌跌撞撞的扑向前面的闻景弈,闻景弈向来机警惯了,刹那间就抽出佩剑,在看清来人是个小姑娘时又不得不侧手收剑,只是凌冽的剑芒反射着光,闪黑了宣妩的眼睛,她腿脚一软,左肩狠狠的撞上剑柄。
青若剑全身是用实打实的玄铁制成,这一撞,胳膊怕是要半天抬不起来。
闻景弈身后的凤翎侍欲拔剑,被他一个手令制止,面前的女子来不及捂揉左肩,又蹿到他身后,小心翼翼道:“公子救我。”
执着木棍的头首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见过闻二公子,点香楼拿人,还望高抬贵手。”
身后的姑娘嗫嚅,小声说道:“他们要将我卖给老鸨,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贴太近了,她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惹的他不悦,闻景弈不动声色的推开宣妩:“既然她不想入你们点香楼,那便放了罢,这样不识情趣的丫头,去了也是砸你们的招牌。”
“这……”几人面面相觑。
闻景弈从腰包里翻出一块素色玉珏,叫一旁的人递过去:“拿这个给你们琴香妈妈交差。”
人群散去,宣妩这才按住腿跌在地上,闻景弈也不看她:“事已摆平,何去何从,你自己定。”
“公子!”宣妩拉住他斗篷的一角,声音可怜兮兮,“我无处可去,方才崴了脚肩膀也是疼痛万分,可否…可否让我在公子家借住一晚…”
闻景弈闻言,原本匿于斗篷里正在摆弄缨穗的手一滞,他斜着视线,眸子阴暗昏沉看不明情绪,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宣妩,继而缓缓蹲在她面前,瞬间打出一掌在她左肩。
毫无内力之人。
宣妩被打的懵了,上身愈发瘫软,吃痛的轻呼出来,弯下身子重重地喘着气:“公子……你这是……”
“手滑。”闻景弈扬了扬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侍卫南冶将她扶起。
三人自城中离去。
忘忧阁内悄然无声,南冶抱刀立于主位之后。
闻景弈屏息敛神,支在琼玉方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一向如此,夜不深寐,总是提着一颗警觉的心,这几日迟夕细作更是猖獗,许久未睡好觉了。
走廊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伴着闻韵门婢女身上特制的铃铛响,忘忧阁的门被轻轻拉开。
“启禀闻二公子,宣妩姑娘身上并无任何印记,我等已为她沐浴梳洗,稍后就来拜见。”
闻景弈睁开双眸,沉声问:“可检查仔细了?”
“是。”那婢女颔首,低下头去,“并无什么伤痕。”
闻景弈又闭目养神,另一只手在桌上有节奏的敲了起来,似是在想什么:“下去吧。不必带她来拜见,让她挑一间屋子住一晚,明日送她出城。”
“是。”婢女行礼退下。
待屋内重归安静,唯有手指关节扣在木案上的声音,一旁抱刀的南冶出了声:“公子也怀疑……”
“不错。她出现的这样巧合,近日迟夕峰的人肆愈加猖狂,光我逮住的细作也不少,只是……”闻景弈想到了那一掌,那一掌确确实实的打在了她身上,还并未用一成的功力,就已感觉到穿透,“我试过她,她体内应该并无内力。你呢,可看出来什么。”
南冶道:“扶她回来的路上我也拭过她的脉搏,确无内力,体质甚至还要比寻常女子弱上三分。这样的人,怕是连剑都难拿动。”
闻景弈点头以表示赞同:“希望是你我多虑。”
寒风呼啸,大雪来的匆忙,门被吹开,屋内被灌入冷风,南冶想去关,被闻景弈出声制止。
“出去看看吧。”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站在屋檐下,漫天雪景,院中素裹,闻景弈身披青玄色大氅,怀中抱着暖炉,不经意瞧见那头坐于石板桌的人。
南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出声道:“那不是…公子常下棋的地方吗。”
宣妩捂一杯热茶,雾气氤氲,正小口呷着,发觉身后有拖踏的脚步声,便将指尖插入冻的刺骨的棋盒里,再伸出来时,已经被冻的发红。
细数脚步默算,她刚用僵硬的手指执一枚子,落在棋盘之上,头顶便有声音传来。
“宣姑娘,此局,你解了。”
闻景弈解下斗篷垫在莲枝石凳上,嘴角噙着欣赏的笑,正色看她。
早市上的她仓皇狼狈,衣裙被湿雪染脏,脸上也或多或少有黄土痕迹,而如今梳洗干净,及腰黑发在脑后绾成简单的髻,簪着白玉梨花钗,面容婉丽,眸若碧波眉似水湾,在这雪天里衬的好似神女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