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影子

姚清规竟然有说有笑地帮着妇人做完了菜，在布巾上擦干净手，便一脸平静地走过来问陆审确：“一起吃饭吗，我和婆婆也做了你的那一份。”

陆审确被这种自然的姿态给冲击到了，该怎么说呢？

印象中的宰相大人，有一双很漂亮的手，那手在桐昌阁拂过书卷和奏报，握着毛笔的时候，悬垂的笔与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下，投射出骨节分明的影子。

而他陪着小皇帝打猎散心的时候，腰间挂着一把镶金戴玉不中用的剑，与贵族装饰品无异，可当他的手握住剑柄，斩落贪官脑袋的时候，又是冷硬的不留情面的。那把剑是小皇帝赐下的尚方宝剑，给他立威用的。

习惯了他端方的在朝堂，如今他端着菜的样子，实在是超出了陆审确的认知。

儒家的书不都说君子远庖厨吗？姚清规绝没有可能应付的来锅碗瓢盆，这顿饭还是不吃为妙，谁知道端上桌的是什么东西。

陆审确曾经心血来潮进过凤仪宫的小厨房，想自己烧些晋峡关的小菜。

进厨房的时候兴高采烈，结果却是从御膳房要来的好材料一点没浪费，全烧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干饼，糊在锅底，扒都扒不下来。那锅灶还冒出不少黑烟，引了大内防火班的内侍，提着水桶来救火，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想过自己做饭。

“我......习武之人，可能吃多......就不在这吃婆婆的粮了......”陆审确一边说，一边看着开了桌上的菜，这菜的卖相却出乎意料的好。

正发愣的功夫，婆婆都已经把碗筷摆放好了，她期待的视线落在陆审确和姚清规之间：“没事儿，小姑娘，你哥哥一直帮着俺，再不留你们吃个饭，俺老婆子都过意不去。”

姚清规坐下来应道：“那我兄妹二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诶，好，好孩子。”老妇人闻言更加高兴，一双眼睛期期艾艾地看了过来，陆审确顶不住，认命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会留下来。

“哈哈哈.......”婆婆突然笑的特别开怀，引得二人一起转头看过来。

婆婆又道：“你们不是亲兄妹这话，旁人都不能信。俺这仔细一看，你们兄妹俩说话前先微笑的习惯都一样。”

“或许只是像吧。”这句话两人答的近乎异口同声，声落之后，又一起转开视线，整个房间倏忽陷入了沉默。

陆审确说完已然明了，自己彻底逃不了这顿饭了，只好站起身，想试着把焖好的一锅糙米饭端起来，但着实烫的厉害，她拿起那个姚清规不久前擦手的布巾垫在锅沿上才拿了起来。

婆婆说他们两个性子相似，可事实上，她原本的样子跟姚清规一点也不像，一切都是学来的。

精致冰冷的囚笼并不适合直爽的人久居，可是成为了挡箭牌和皇后，她没得选，皇家的命令，不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能惹得起的。

铜镜里的女人面容清丽，宫人为她精致地描摹了眼妆和眉心的花钿。此时她正露出一个说不清楚味道的笑容，介于大笑和哭之间，抿了口脂的殷红唇看起来有些狰狞的意味。

她身后的魁星看的忍不住放声大笑：“娘娘......您这笑的，像是要吃人。”

陆审确闻言只是从镜中给了魁星一个平静的眼神，便慢慢控制自己的肌肉。这个过程像是习武时候打磨一招一式一样，她一点点地感受着脸上哪块肌肉发力，最后塑造出一个温和端庄，神态上酷似姚清规的笑。

她挂着那个温婉的笑，缓慢提着裙摆走过重重帷幔，挽上起了小皇帝的手臂。

那是衡时二年元宵宴会开场前，陆审确学会了如何让自己情绪不上脸，永远在人前保持一副笑面。

磕坏了边缘的碗被轻轻搁置在了桌上，她伸手一撩裙摆，坐下的时候大马金刀，豪横地问：“这样我们还像吗？”

“姑娘飒爽些，但笑还是一样的，看起来都可信又稳重。”婆婆拿过了盛饭勺，给三个空碗添上了糙米饭：“你们别有负担，想吃多少吃多少，俺家不算困难。”

陆审确拿起筷子，等着婆婆先动之后，才夹起一筷子青菜来小心地放到嘴里。

嗯？她惊奇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姚清规。

这饭菜竟然是好吃的，不是想象中的黑暗料理。

这说明姚清规竟然是真的会做饭。

她把每一个菜都尝了个便，二话不说了低着头认真地扒饭，时不时夹上一两筷子菜。

人生得意须尽欢，吃到好吃的必得多来两口才。

姚清规处理的咸淡口合适，即不夹生也没有糊，火候把握的很巧妙，还带着一点江南人喜欢的甜口在其中，咽下之后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回甘。

陆审确在吃完一碗之后,就很有分寸地放下了碗，手肘支在下巴旁边：“好吃！多谢婆婆款待！”

“是你哥手艺好！俺也很多年没见过做饭好吃的小伙子了。”老妇人还在吃，可